刘弗陵眼中几分黯然,垂目扫了眼桌上的菜,夹了一筷用莲子和莲藕所做的菜。莲心之苦有如离人心上的苦,藕离丝不断正如人虽分离,却相思不能绝,“此菜该叫相思。”
看菜名的侍女忙说:“正是。”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请用第六道菜。”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请用第七道菜。”
上一道菜的味道,是下一道菜的味引,从苦转涩,由涩转辛,由辛转清,由清转甘,由甘转甜,最后只是普通的油盐味,可在经历过前面的各种浓烈味道,吃到日常的油盐味,竟觉出了平淡的温暖。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请用最后一道菜。”刘弗陵端起最后一道菜肴:一碗粟米粥。静静吃着,一句话不说。
公主忐忑不安,陛下怎么不吟出菜名莫非生气了也对,这个雅厨怎么拿了碗百姓家的粟米粥来充数正想设法补救,却看到侍女面带喜色。
侍女静静向皇帝行了一礼,把布菜的菜单双手奉给公主后,退了下去。
公主府上其他未能进来服侍的侍女,看到布菜的侍女阿清出来,都立即围了上去,“清姐姐,见到陛下了吗长什么样子陛下可留意看姐姐了”
阿清笑说:“你们是先皇的香艳故事听多了吧如今的皇帝是什么心性,你们又不是没听闻过赶紧别做那些梦了,不出差错就好。”拉着她手的女子笑道:“清姐姐吓得不轻呢一手的汗”阿清苦着脸说:“吃菜要先猜谜,猜就猜吧那你也说些吉利话呀偏偏句句伤感。我们都是公主府家养的奴婢,皇室宴席见得不少,几时见过粟米粥做菜肴而这道菜的名字更古怪,叫无言,难道是差得无话可说吗真是搞不懂”
越到后面,阿清越是害怕陛下会猜错。雅厨心思古怪,陛下也心思古怪,万一陛下猜错,她根本没有信心能圆谎,幸亏陛下果如传闻,才思敏捷,全部猜对了。
公主打开布帛,看了一眼,原来谜题就是“无言”,难怪陛下不出一语,公主忐忑尽去,带笑看向皇帝。
慢慢地,刘弗陵唇角逸出了笑。
若是知己,何须言语菜肴品到此处,懂得的人自然一句话不用说,不懂得的说得再多也是枉然。
千言万语,对牵挂的人不过是希望他吃饱穿暖这样的最简单企盼,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谁是竹公子”
“草民是。”
鄂邑盖公主轻颔了下首,“丁外人和我说过你是女子,为什么明明是女子却穿男装,还对外称呼竹公子”
云歌还未开口,一旁的丁外人笑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做官人的脾气总是对女子瞧低几分,雅厨恐怕是不得已才对外隐瞒了性别,省得有人说闲话。”
丁外人的话显是恰搔到公主痒处,公主面色不悦,看云歌的眼光却流露了欣赏理解,“你们都起来吧男子、女子都是娘生爹养,却偏偏事事都是男子说了算,各种规矩也是他们定,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娶了又娶,女子却唉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在长安城闯出名头,本宫吃过一次你做的菜,就是比宫中的男御厨也毫不逊色,而且更有情趣。今日的菜务必用心做,做得好本宫会有重赏。”
云歌和许平君行礼后退出。
许平君看给她们领路的侍女没有留意她们,附在云歌耳边笑道:“原来公主也和我们一样呢”
云歌笑起来,“难道你以为她会比我们多长一个鼻子,还是一只眼睛”
“谁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公主说的话很很好,好像说出了我平常想过,却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原来就是因为定规矩的是男人,所以女人才处处受束缚。”
云歌敛了笑意,“别琢磨公主的话了,还是好好琢磨如何做菜。今日有些奇怪,公主和丁外人并非第一次吃我做的菜,可公主却是第一次为了菜肴召见我,还特意叮嘱我们要好好做菜。”
许平君想了会儿,神色也凝重起来,“公主的那句话,做得好本宫会有重赏,只怕反面的意思就是做不好会重罚,今日真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呢”
云歌轻叹口气,“如果要我再给这些皇亲贵胄做几次菜,我就要不喜欢做菜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做菜应该是快乐轻松的事情,吃菜也应该是快乐轻松的事情,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辛劳一天后,坐在饭桌前,一起享受饭菜,应该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不是现在这样的。”
许平君笑搂住云歌的肩膀,“晚上你给我和病已做菜,你高高兴兴做,我们高高兴兴吃,把不开心的感觉全部忘记。”
云歌笑着点头,“嗯。”
“现在你就不要把吃菜的人想成什么公主藩王了,你就想成是做给你的朋友,做给一个你关心想念,却不能见面的人。想成他吃了你做的菜,会开心一笑,会感受到你对他的关心,会有很温暖的感觉。”
“许姐姐,你刚才还夸公主,我觉得你比公主还会说话。”
“云丫头,你也很会哄人。好了,不要废话了,快想想做什么菜,快点,快点”
皇帝刘弗陵的性格冷漠难近,可鄂邑盖公主和皇帝自小亲近,在琢磨皇帝喜好这点上,自非他人能及。
刘弗陵小时候喜读传奇地志,游侠列传,喜欢与各国来的使者交谈。虽然这些癖好早已经成为尘封的记忆,可在鄂邑盖公主府,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暂时忘记。刘弗陵可以只静静享受一些他在宫里不能触碰到的事情。
一个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