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血从头上流下来模糊了双眼。
夫人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为我难过!少爷,你和少夫人一定要幸福!小少爷,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翠菊觉得越来越冷,如同置身于冰窖,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由灰变白,最终成为白茫茫的一片。白雾之中,有个衣衫褴褛赤着脚的小女孩,她的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地蹲在角落,泪眼汪汪地望着人来人去的街头。她失去了双亲,叔父将她卖到窑子,从今以后,她只能靠卖笑过活。
与其这样受人欺凌地活着,不如去黄泉路找爹娘团聚,她从窑子里逃出来躲在墙角,这样下去她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窑子的打手们找来必是一顿毒打,不管怎样她都难逃一死。
“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翠菊抬起头来,迎上那双美丽的眼眸,一时间看呆了。那人看她不说话,从篮子里拿出个热馒头递给她,轻柔地说:“饿了吧,吃点东西,吃饱了你再告诉我家在哪儿……”
翠菊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的女子,她抱着热乎乎的馒头,馒头的热气氲湿了她的眼眶。
“姐姐,你能收留我吗?我没有亲人了,我不想被叔父卖进窑子……我能吃苦,我什么都能干,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小妹妹,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是孙记粮铺的玉顺,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怕她嫌自己脏,忙又抽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我叫翠菊,你叫我小菊就行了……”
翠菊合上了双眼,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姐姐,来生再见!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苟且偷生
翠菊趴在那人腿上垂下脑袋,那人仍在不停敲打她的头,嘴里嚷着“放手”,“放手”,阮氏双手捂脸,从指缝里仗着胆子往下看,翠菊浑身上下都是血,看不清楚哪儿是哪儿了,头上的血顺着发梢往下流,将她身边的草地染红了一片。
阮氏忍住腹中强烈的翻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摇头哀鸣:“别打了,别打了……”
黑衣人挥了下手,那名打手气喘吁吁地收回血淋淋的剑柄,抬脚将翠菊的尸体踢到一旁,借着月光看了眼翠菊的面容,确定她已经死了之后,转身走向首领。
“大人,她死了……”
阮氏倒吸口气,颤巍巍地抱头呜咽,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人活生生地被打死,而且还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熟人。她不喜欢翠菊,甚至讨厌得要命,但还没狠心到真要她死,尤其是死得这么惨。
如果她不是阮尚书的妹妹,那些人是不是也会这样杀了她?!这么一想,阮氏抖得更厉害了,以前她成天抱怨生活不顺受人排挤,现在想来好死真不如赖活着啊!
黑衣人“嗯”了声,低头看向趴在地上屁股朝天的阮氏,淡道:“那个女人是谁?!”
阮氏不敢抬头看她,艰难地咽下喉间的泪水,支支吾吾道:“她、她是许家的帮佣,翠、翠菊……”
说着,阮氏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向山坡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边说边流泪:“翠、翠菊,她是……”
黑衣人不耐烦地挑眉:“我是说那个跑掉的女人!这丫鬟不是叫她‘夫人’吗?!”
“啊、啊……”阮氏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扯过衣摆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哑声道,“她是许家的三夫人玉顺,云雀镇孙家的人,她、她儿子是许家的大当家……”
黑衣人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当即打断她的话:“她和许家彦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救他?!”
“她、她是家彦的三娘,她和家彦娘亲的感情也挺好,所以、所以……”
“你不还是许家彦的大娘么,难不成你也想来救他?!”
“不、不、不……我没想过救他,我、我只是猜想是不是大哥的人抓走他的,会不会暴露行踪,万一、万一许家人怀疑我怎么办……”
黑衣人凭两三句话就彻底看穿了阮氏,这个女人不仁不义自私自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身边亲近的人。偏偏她还没什么胆量,只能做些背后偷袭的下三滥勾当。她和她大哥倒是挺像的,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那个女人尚在昏迷,她摔下山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撞死就是跌下山崖。不过,你们还是去看一下吧,若是活着绝不能留活口!”
黑衣人做事小心谨慎,他在曹丞相身边待了这么久,深知斩草不除根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阮氏这边已经打听不出来什么了,留她一条命是给阮尚书交代。真正使他头痛的是对手宋世军,他听说皇上的御前军个个神勇,他们出手狠绝行踪神秘,与外界完全没有交集,执行任务多年,至今仍是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
然而,许家彦母子对宋世军来说好像是特别的,他们之间仿佛有种微妙的关联。黑衣人直觉宋世军与他们有关系,如果他的想法属实,那就可以顺着许家彦母子这条线索摸到对方的底细,甚至有可能击溃皇上的御林军。
黑衣人为这个念头激动不已,也许,他不该一味地要许家彦死,若是可以揪出宋世军乃至整个御林军,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好差事。到时候太后和曹丞相如愿以偿,他这个见不得光的魔头也能洗去一身血污再生为人。
手下们领命下山追寻玉顺的踪迹,黑衣人稍一转身,阮氏立马嚎啕大哭起来,连连磕头作揖:“我不会说的,今晚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求求你别杀我……”
“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黑衣人冷哼了声,懒得跟她啰嗦半句,纵身一跃,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