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听嫂嫂这样说就收回了欲迈出的脚步,回身坐在了嫂嫂身边,坐稳后又伸出手给嫂嫂掖了掖薄被。
见缓缓坐稳了,裴氏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小妹可知我这次回娘家干什么去了?”
缓缓也感到很奇怪:嫂嫂都快要临盆了怎的还大老远的往娘家跑。
她和嫂嫂之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于是说:“小妹不知。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嫂嫂即将临盆还行那么远的路?听闻在回来的半路上就开始阵痛,这太危险了,想想我都觉得后怕。”
嫂嫂裴氏轻轻笑着,对缓缓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我此番回去是为了见一个人。前日家里托人给我带信,一位族姑近日回了娘家,机会难得,我是专程去见那位族姑去了。”
说完裴氏看了缓缓一眼,见缓缓目露好奇,但并未打断自己,于是她继续说道:“之前我经多方打听,找到了这位族姑,写信给她,托她帮忙打听点事。”
“是什么事啊?”缓缓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位族姑有一个姨妹,是你婆母在娘家的堂嫂。”说到这里,裴氏顿了顿,看向了缓缓。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淡定与安稳,好似自己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可以踏实下心来做一个好嫂嫂了。
嫂嫂族姑与谢夫人这弯弯绕绕的关系没有让缓缓惊讶,她立时明白了几分:嫂嫂这是为了她打听事去了!
嫂嫂明知她自己快要临盆了,为了她这个小姑子还是踏上了回娘家的路,要是孩子生在半路,或是嫂嫂有个三长两短,她断是没什么颜面再见兄长了。想到这里,一股暖意和一丝愧疚涌上了心头。
缓缓刚要张嘴说什么,裴氏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你也知道你婆母出身名门谢氏。众人皆知谢氏一族自前朝起就累世高官,族中子弟屡出仕宦。但咱们这些小辈不知道的是,你的继婆母谢夫人出生前谢氏一族已经三代未出生过一个女孩了。作为谢氏一族三代以来第一个女孩,她在娘家得到了无限的宠爱。”
裴氏毕竟刚刚生产完,尚在月子里,身体还很虚弱,说话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她不用像其它大家族女孩子那样上闺中女塾,而是从小和族中男子一起上书塾,稍大一些她还参与家里的生意。据说她天资聪颖,很有主见,不仅书读的好,做生意更是颇有手腕,将手下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听到这里,缓缓想起全嬷嬷说起过,永盛坊就是谢夫人一手经营起来的。
嫂嫂裴氏继续说:“到了婚嫁年龄,上门求亲的人纷至沓来,谢家长辈为了给这位万般宠爱于一身的闺女选一位合适的夫婿,可谓是千挑万选、费尽了心思。”
裴氏停下,轻咳了两声,继续道:“哪知这位掌上明珠太有主意,完全不理会别人家姑娘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上门求亲的人一定要暗中亲自过目,要由自己来选定夫婿。而她家长辈竟然还同意了。”
说到这里时,缓缓的母亲冯夫人抱着小婴儿走进屋来,对裴氏说:“秀珊呀,孩子该吃奶了。”
缓缓站起来给母亲让座,冯夫人看儿媳一脸倦色,对自己女儿说:“你嫂嫂刚刚生产完,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娘知道你们姑嫂体己的话多,但不可让你嫂嫂累着,你多呆几天,往后的时日有的是你们说话的机会。”
裴氏听了却说:“娘,我无碍的。”
缓缓见状忙说道:“让孕嫂为我奔波,我已经十分愧疚了,若是再将嫂嫂累出个好歹来,我恐怕在兄长面前要抬不起头来了。嫂嫂,今日就先到这吧,明日我再来看你和玉竹,咱们有话明日再说。”
裴氏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算是应允了下来。
于是缓缓出了门去,让厨房简单做了些吃的东西,吃过后回到了自己曾经的闺房休息去了。
河阳的夜晚比上淮要稍凉一些,但屋外的蛙叫和蝉鸣依然不减,缓缓环视屋内,摆设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这熟悉的感觉让她烦躁了几天的心感到安稳。
缓缓静静的躺在床上,想到嫂嫂为自己所做的事,心中十分感慨。
当初全家倾尽全力娶嫂嫂进门,顾不得为缓缓留下嫁妆,导致她在说亲时总是处于被动,二十了还没有说定亲事,私下里也有小姐妹为她鸣不平。
但缓缓对此却不甚在意,还在下聘时主动将外祖家留给自己的那对和田玉籽料的手镯拿出来也作为聘礼送了出去。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觉得兄长能被赏识、被高门裴氏纳为女婿,无论对兄长还是对冯家都是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作为妹妹、作为女儿她愿意有所付出。
事实证明缓缓是幸运的,她没有白白付出。
出身名门的嫂嫂性情温柔娴淑,从未嫌弃她们冯家小门小户。她对上孝敬公婆;于内持家有道,让母亲很快就放心的将管家之权交给她;对待缓缓这个小姑子,她也一直如亲姐妹般的爱护。如今又于孕中为缓缓如此奔波,生孩子都差点出了差池,让缓缓怎能不感动。
街坊四邻都羡慕他们冯家家庭和睦,只有他们冯家人才知道,这和睦来自于付出,并非只有缓缓在付出,嫂嫂也在付出,父母和兄长也同样在日常不经意的付出,这和睦是不图回报的付出换来的。
有这样的家庭做后盾,缓缓心里暖暖的,这股暖意将这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她难得安稳的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缓缓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一出屋门在院中看到兄长,于是她向兄长问过早安,又问起嫂嫂和小侄女。
兄长冯顺清抬起困倦的眼皮,说道:“昨日夜里我睡侧卧都被孩子的两回哭闹扰得够呛,你嫂嫂虽在月子,不用照顾孩子,但喂奶也十分辛苦,好在孩子吃过奶后倒是睡得香。唉,为人父母果非易事!”
感叹完,冯顺清又说:“你嫂嫂特地嘱咐我,让你早饭后就去找她。”
于是缓缓早饭过后又来到嫂嫂的房间,正巧小玉竹醒着,她就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很快,冯夫人就进来将小侄女儿带出去,留下她们姑嫂二人方便说话。
缓缓先说道:“听兄长说昨夜小玉竹哭闹了几回,看来为人父母甚是辛苦。”
嫂嫂也说:“唉,可不是嘛,以前总听人家说,现在自己亲身体会了才知确是如此。还有什么‘一孕呆三载’的说法,我以前都不信,现在被孩子弄得头晕脑胀,才知所言非虚。所以趁我还记得住族姑所言,得赶紧把那些事都告诉你。”
嫂嫂坐正了身子,在后腰垫了一个枕头,说道:“昨日我是说到了你婆母自己选婿是吧?”
见缓缓低头应“是”,裴氏就一边回忆思索,一边继续说起来。
“当年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尽是些世家子弟,谢夫人却总是摇头不应,一个也未相中。别人问她,她却也从未说过选婿的标准是什么。就这样过了三四年,众人都传谢府的大小姐仗着嫁妆丰厚,眼高于顶,哪家的公子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