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亲爱的,领带又歪了哦。肩膀上也沾着线头呢。呵呵,你也打精神来嘛,你可是凛和樱引以为傲的父亲啊。”
显然,现在的远坂葵因为巨大的打击,神智已经不正常了,用一个通俗的词语来形容她,那就是——精神病人。她对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丈夫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而凛只是沉默地守护着母亲,并不是不想和她说话,而是现在她们已经连正常交流都做不到了。
对于已经无法正确感知现实的远坂葵而言,或许这样反倒比较幸福吧。她的心停留在樱还在家,远坂时臣也在世的那段时间里。在空旷的远坂府邸中彷徨着,与记忆中的丈夫和次女说话谈笑,永远在幸福美满的家庭美梦中生活着。
但是!
只有凛被独自留在了现实世界里,她照顾着这样的母亲,却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无法踏入这幸福的画面一步。她隐藏起谁也无法体会的悲伤,以年幼之躯担负起了魔道家族一族之长的重任,忍受着刻印的痛苦。对于还是小学生的少女而言,这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凛……”那巨大的悲伤从某处传来,对于远坂凛的心情林洛能够感同身受,心里仿佛在滴血,对于现在的情形是一种怎样的无力。
林洛能够想像,这段情景应该不只一次出现在凛的记忆里,或者无数次在午夜里都会在她的梦中出现,在没有得到救赎以前,软弱的一面终会一直折磨着她。
除了悲伤与无助,另一种心情在林洛的心底出现——兴奋,喜悦与幸运。
这当然不是他的感情,也不是凛,更不可能是远坂葵的,而是在场的另一人——言峰绮礼!
在这个世界里,林洛能够“看”到任何人的心理,当然也包括言峰绮礼。
他现在能够看到,在言峰绮礼那面带悲伤的表情下,隐藏起来的到底是一副怎样丑陋的嘴脸……如果说恶魔是让人厌恶的存在,那么言峰绮礼恐怕是连恶魔都要厌恶的。
只能从他人的悲伤痛苦中感受到喜悦,这就是言峰绮礼那畸形的本性,在如此近距离下欣赏着凛的现状,对他来说,这无疑与品尝至极的美酒一般的享受。能够成为如此悲剧性少女的保护人,也让他感受到了是莫大的幸运。
不过言峰绮礼却并不满足于此,因为虽然背负着如此惨重的命运,但年幼的凛却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甚至连一句软弱的话也没有说过。
即使是现在,在无法理解父亲已死的可怜母亲面前,她仍然一脸平静,强行压抑着内心的酸楚,等待着母亲安静下来。而这原本是与她同龄的受尽父母宠爱的孩子所不可能忍耐的情形。
凛已经承认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并且敢于毅然地面对它。如此难得的自尊心和自制力是名为远坂凛的少女所拥有的最大美德,但这对于言峰绮礼来说却是最让他恼火的地方。
在尝尽辛酸之后,这颗名为凛的宝石开始由原石逐渐成形。本以为看到她所爱的母亲的丑态会给她的心灵留下创伤,但没想到她却以宽容慈悲的心接纳了母亲沉溺于梦幻的软弱。
这个少女正一步步走向名为魔道的外法之路,或许最终她会与她的父亲一样,摒弃一切魔术师的扭曲与邪恶,形成最为正直而均衡的人格吧。
当然,这对于言峰绮礼来说是最无趣的发展了,他本来是如此期待那个远坂时臣的女儿究竟会开出怎样扭曲的花朵来的,他想要欣赏到眼前少女最扭曲最痛苦的一面。
隐藏着内心的秘密,言峰绮礼鼓励似的讲手搭上了凛的肩头。
“我还会在日本停留一段时间你对于今后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没有什么了。已经麻烦你太多,现在已经没事了。”凛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以强硬的语气回答道。
凛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于言峰绮礼之手,所以她遵从了父亲的遗言,对于言峰绮礼成为自己保护人这件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但即使如此她也难以掩饰对他的嫌恶之情。身为父亲的助手前往同一个战场,但最终却没能保护父亲,对于这样的绮礼,凛难免愤怒和猜忌。
而对于凛生硬的憎恶,言峰绮礼并不在意,他反而期待着在某一天得知真相之后,这个少女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言峰绮礼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略带恶趣味的念头。
“凛,从今以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远坂族族长了。为了庆祝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送你一件礼物。”说着,言峰绮礼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带鞘的短剑。
“这是从前,我的魔术修行成就被时臣师父所承认时所得之物,我想今后还是由你拿着比较好。”
凛接过了短剑,抽出鞘细细端详着。她近乎恭敬地抚摸剑柄的皮革和刀身的魔法文,似乎能从中感觉到父亲的指温。
“父亲。”
少女手中的短剑上忽然泛起了小小的涟漪,在那毫无瑕疵的刀身上,忽然滚落了一滴泪珠……在言峰绮礼那有心的玩弄之下,凛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犹如品尝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酒一般,言峰绮礼的心中因喜悦而震荡着。
凛并不知道,她手中这把承接了他泪水的剑,曾经沾满了从远坂时臣心脏中流出的鲜血。她今后还会将这把剑作为追思父亲的遗物,极其慎重地收藏起来,在她不知道这就是杀死父亲的凶器的前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