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感觉他话里藏话。正自咂摸玩味,张义恨恨说道:你他妈真有福气——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
我盯着他,摇摇头。张义猛地用力,将手里半包软中华揉成一团:你个白痴,周杰怎么会对你死心塌地呢?我真想不通!
我淡淡地说道:人有时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情。
张义冷冷一笑:人有时太愚蠢了,不见得是好事情。她自杀,基本上是为了你!你想,如果她是受不了化疗的折磨,早些天可能就吃药跳楼了;如果她是因为绝症而绝望,那么在我答应送她去美国接受治疗后,她应该看到希望,不可能还往绝路上走……是的,她就是为了你……她离不开你……她识破了咱俩的交易……你伤了她的心,因为你没明白她……她除你无他的感情……我……我他妈的……真失败……
随着张义的抽茧剥丝,我的心也仿佛刚孵出蛋壳的小鸡,摇摇晃晃,颤抖不已。他后面的话,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
张义说到后来,似乎动了感情,居然埋下头,轻轻的啜泣。我看在眼里,也是惨然不乐。正要试探着安慰两句,他猛地站起,抹了把泪水,对我说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既然你们王八对绿豆,卯足了劲儿,我就成全你们吧——我继续联系美国的医院,安排一切医疗上的事情……到时候,你送她去就行了……我……我退出!
我心下感动,站起来就要去握他的手。忽然之间,又想起了桃花,那只手也就抛锚在半道上。是的,经过刚才这惊险的一幕——如果不是我无意中看到桃花现身楼顶,那她现在绝对已经香消玉陨了——我再次领教了桃花性子的倔强。有些事情,看来我很不该自以为是,还得顾及她本人的感受才好。
张义察觉到我的变化,冷冷地说道:怎么地?我可告诉你,我这辈子难得真正做一件善事儿!
我勉强笑道:先谢谢你了,我回头跟她讲一讲,看看她的意思……
心里却想,桃花性子如此刚烈,看来无论前提是什么,她多半不肯接受张义的资助。既然她对我舍命相许,情深至斯,那我还在乎什么良心面子呢!不行,我得撕下脸皮,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筹钱——最好杀回老家,来个鬼子进村,对老爸老妈施行三光政策……不对,一光政策,抢光就行……
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气得张义拂袖而去。临下楼梯时,他冲我喊道:你们想好了,马上跟我联系!
张义走后没多久,周峰来了。小丫儿来了。桃花也苏醒过来了。
趁着她们在急救室里乱糟糟——主要是周峰的怒骂和小丫儿的叽叽叽喳喳——我独自找到住院部的负责人,软磨硬缠的给桃花换了一间单人病房。里面有电视、空调、卫生间等设施,中间摆着两张床,一张是专门为陪护人员准备的。新病房价钱虽然比普通病房贵出数倍,但桃花这么一折腾,我心痛得不行,也就闭上眼睛接受了。
桃花苏醒过来后,在急救室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我和周峰就把她转移到新病房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这场爱情如狼似虎(126)
将桃花安顿到床上,我和周峰在边上喋喋不休的轮番开导她。小丫儿插不上嘴,很是着急,后来想起什么似的,歪头拍手:我到楼下摘花儿给姐姐戴。姐姐漂亮了,就不会自杀了,对不对?
我勉强一笑,冲她微微点头。小丫儿满脸兴奋的飞奔而出。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在心里苦叹不已:小孩子天真无邪,像如秋千一般,只要左右两根绳子,便能荡起一个秋天的童话;若是长大成人,则如蛛网也似,即便千条万缕纵横交错,也是风雨飘摇,岌岌自危,谁也无法预知哪根线条会在哪个时刻崩断……
我和周峰费了不少口舌,桃花却闭上眼睛养神,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半晌,才倏地睁开一双妙目,恬不知耻地说道:刚才给我洗胃的那个医生好帅啊!据说还是个单身,我很奇怪,像他这样的男子,为什么肯让自己单身?莫非是在等我?
我冷冷地说道:那就别动不动抹脖子上吊。你要是死了,全国的帅哥都会如丧考妣,甚至终身不娶的。
桃花一笑撇嘴: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怕死啊,不想死啊。我可能只是想吓唬你们一下吧。
周峰吼道:我们都是胆小鬼,不经吓,行了吧?!
我知道桃花是在故作轻松的开玩笑,她内心的苦涩,便如一汩重峦叠嶂之下的泉水,是周峰不能品尝得到的;刚才若非张义那一番话,恐怕我也会茫然无绪。当然,这并不能表示张义比我更靠近桃花的内心。也许我是当局者迷,张义是旁观者清。不过,像张义这样的角色,多半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对异性心理的捉摸把握,也确非我辈所能望其项背的……
工夫不大,小丫儿扑进病房,将一把海棠花插进桃花的发际,退后两步,啧啧称道:姐姐,你现在比新娘子还要漂亮!别再自杀了姐姐,你做新娘子吧,我给你当伴娘,好不好?
那海棠花殷红如血,不仅让桃花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便是整个病房,似乎也生机盎然。桃花一手托住头顶垂下来的伞形花序,仿佛托住新人床顶垂下来的流苏;一手伸向小丫儿,笑嘻嘻地说道:小丫儿,给我上镜子。
小丫儿马上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一脸巴结的递过去。桃花接到手里,呲牙咧嘴端详半天,忽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杀气腾腾地说:活就活呗,谁怕谁!我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是抢手货。只有那瞎了狗眼的人,才会把我清仓大甩卖,跳楼价转让给别人——小丫儿,你说呢?
她嘴里问小丫儿,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扫我一眼,仿佛秋风扫落叶。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一时惶愧,虽没有汗出如浆,也是坐立不安,于是跑到外面洗手间去抽烟了。
这一天,我便没去报社上班,特意请了假陪伴桃花。周峰晚了一步,他本也想请假留下来的,却招来桃花的臭骂:你们什么意思?一人摁手一人摁脚?是要杀猪吗?都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烦死你们了!
周峰无奈,只得灰头灰脸的走了。我却死皮赖脸,顶风作案。桃花气哼哼的白我几眼,到末了,也只得由我。
整个白天,桃花似乎都在跟我赌气。她只是跟小丫儿说话嬉闹、打电脑游戏,完全把我晾在一边。除了买饭打开水,我简直一无是处,纯粹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