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锡君不说话,若有所思地一直朝门口看。
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大门打开——正贴在门上听壁脚的某人一个趔趄险些跌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托了托手里的水果盘,笑嘻嘻地看着王培,装傻,“我切了些西瓜,你们要不要吃?”
王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刚准备开口把人给赶出去,周锡君忽然出手接过了他的水果盘,挺客气地道:“谢谢啊。回头我把盘子给你送回去。”然后,又笑笑地把门给关上了。
“周锡君,你干嘛呢?我——”
“嘘——”周锡君把食指放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尔后走到王培身边,小声地道:“你真不觉得这个人眼熟吗?”
王培摇头。她大概能猜出周锡君的意思,可是她不想承认。其实这几天以来,她总能从凤行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看到敖游的影子,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她反感。她现在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除了凶巴巴地吼人,完全找不到任何方法来应对。
“我第一次去瑶里的时候——”周锡君笑起来,“你还记得吧,那会儿敖游他的眼神儿,跟刚才这位特别像。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带着刀,恨不得能把我给吞了。”
他当时好像还真说过要吞了这个,吞了那个的话,可他老那样,就嘴里说说,除了对付几个小流氓,还真没见他对谁下过狠手。
“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跟敖游有点什么关系?”周锡君冥思苦想,一边想还一边摇头不解,“而且,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他跟敖游长得可不像,不过是同样的幼稚可笑罢了。只不过,敖游那张脸,笑起来像小孩子似的,偶尔幼稚一下,二一下,还觉得相得益彰。可凤行,明明生得个猛男样儿,偏偏还作出这种幼稚又单纯的腔调,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头慎得慌——就跟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拿着绣花针做女红那般别扭。
“哎呀我想起来了!”周锡君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上次去湘西,你不是有不少手稿?”
“嗯,对。”她的确画了不少,有瓷板画,有油画,还有素描。去年办画展的时候,周锡君还在她那一大堆的手稿里挑过画儿。
“在哪儿,快拿出来拿出来!”周锡君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激动,似乎真的想到了什么。
“你等下,我还得去翻翻。”她这两年的作品多,去年的手稿,还不知道藏在哪个疙瘩里了。
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王培总算从书架底下翻出了厚厚的一沓,还有三幅瓷板画,一股脑全塞给了周锡君,“你自己看着,我得去煮饭了。”
她刚把米淘好,插上电,准备择菜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周锡君大惊小怪的声音,“王培,你快过来,快过来!”
周锡君从来不这样,他一向是个谦谦君子,说话斯斯文文,什么时候这么激动过。
王培还在厨房洗手呢,周锡君就举着一副手稿冲了进来,指着画中的人物朝她道:“你看,是不是他!”
只一眼,王培就愣住了。
五十
王培记得清楚,面前的这幅画出自敖游之手,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作画时的情景。那会儿敖游嚷嚷着自己见过凤凰,王培傻乎乎地真信了,还让他画出来,结果敖游就画了个男人肖像,气得王培还跟他吵了一架。
可现在把画一翻出来,王培就明了了。敖游在艺术上有点天赋,这幅肖像虽不能说是惟妙惟肖,但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那五官轮廓,活脱脱的就是凤行。
“是他吧?”周锡君微微皱眉,忽又摇摇头,“长得是像,不过……又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儿。”他转过头来朝她问:“你觉得呢?”
王培不说话,一把抓起那幅画,气冲冲地就去开门,直接找凤行对质去了。大门一开,凤行刚把嘴咧开讨好地笑笑,陡然瞥见王培手里的画,脸色陡变,居然大叫一声,仓皇失措地往自己家里逃去。王培紧随其后,使劲儿砸门,他却坚守屋里,绝不开门。
“你…给我出来!”王培在门口大骂,“混账东西,赶紧滚出来!”
屋里安安静静的,敖游哭丧着脸一动都不敢动。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笨,在没有想好怎么应对之前,他才不要开门被王培一顿臭骂呢。他现在特别地沮丧又懊悔,他怎么就忘了当初还留下过这样的证据呢?早知道,他就不借用凤行的模样了,长得不帅,又不成熟,肤色还黑——他完全忘了自己把肤色调深的事儿了。
王培在门外咆哮了一阵,不见有人出来,倒是隔壁屋里终年不在家里住的小夫妻开了门,一脸诧异地瞧着她,疑惑地问:“王老师,这是怎么了?”
王培可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撒泼,只得悻悻地拽着那幅画回了屋。周锡君依旧坐在沙发上发呆,眉头微蹙,苦思不解的样子。见王培回来,周锡君却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问:“他关着门?”
“哼——”王培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心里还有一些难言的酸楚,敖游和凤行,他们两个到底想要做什么?他们怎么能把她当猴子一样的耍?他怎么能把感情当做玩笑?
“这个礼拜,画廊有一次画展,主打是‘学院派’,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周锡君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转换个话题,笑着邀请道。这几年,美术界主流风格回归,学院派流行,王培本身也被标上了学院派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