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爱华质问:“你这是给谁打电话?”
魏海烽回答:“老干处老谭。他有个战友在教育局当头儿。”
说完,电话通了,陶爱华屏住呼吸坐在一边,连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她恨不能顺着电话线直接钻到老谭那边,只要能让魏陶上个好高中,她给他跪下都行。
“老谭家吗?……请找老谭!……我姓魏,办公室魏海烽。……好。”挂了。
陶爱华一声冷笑,对魏海烽说:“不在家?”
魏海烽说:“不在。”
陶爱华一肚子邪火:“我敢百分之二百地保证,他在家。不信你说你是厅长是省委书记试试?他要不在家我把我的姓倒着写!”
“理解吧。现在找他的人肯定不少。”
听海烽这么一说,陶爱华脸色陡变。海烽赶紧追上一句:“你别着急,走前我一定想办法,啊?”
陶爱华:“走前?你又要上哪走?”
魏海烽:“再去一趟青田。”
陶爱华:“魏海烽,现在可是咱儿子的关键时刻——”
魏海烽:“就去个两天。”
陶爱华:“去两年我也没意见,但是,儿子的事得先落实了!”
陶爱华就是这样,不管自己老公有没有落实儿子的事的能力,但她先要下指示,先要给压力,她不是不体谅魏海烽,这就是她的脾气。凡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她对待自己的工作是这个态度,对待自己的丈夫也是这个态度。她看不起魏海烽,并不完全因为魏海烽没有当上大官,挣上大钱,而是因为魏海烽的“人生态度”,比如魏陶中考,做父亲的,怎么就不能张嘴求人?人家不帮忙,那是人家不帮忙,但你总得先开口吧?这一点,魏海烽跟陶爱华是说不清楚的。魏海烽想说,你开口人家就帮忙了?要是开口人家就帮忙,我当然开口了。但魏海烽知道,他只要这样说,陶爱华就会反驳他,说我们很多抢救,明知道没有结果,但还是要进行,为什么?要是都你这个态度,就没有奇迹了。事在人为。
所以,魏海烽只好不说话。他不说话不是心里没话,而是心里的话上不了桌面——你们医院抢救不同的病人,态度一样吗?肯定不一样,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是不计条件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吧?求人帮忙也是一样,我魏海烽去求人家,就跟那个“胡子拉碴”去求你陶爱华一样,你还不是两眼一翻,说有制度,自己说了不算?讨那没趣干什么?再说,机关里风言风语本来就多,没过几天,传得到处都是,说魏海烽为自己儿子如何如何,不够恶心的。
不过,这些都是魏海烽的心理活动,他不会告诉陶爱华,不告诉是因为他不想激怒陶爱华。陶爱华心疼儿子,儿子没考好,她不会跟儿子过不去,但她心里的邪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个时候,魏海烽尤其得谨言慎行。当天晚上,他答应了陶爱华:第一,除了老谭以外,再多找找人;第二,到老谭办公室直接找他本人。
魏海烽在楼下买了一包桶装方便面,径直去了办公室。他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晚上,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05
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但对于赵通达来说,少了许明亮,他的人生就少了一座灯塔。
他还是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但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赵通达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完整设计的人,包括什么时候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和什么人恋爱,和什么人结婚,他都是有规划的,他的人生就像一本效率手册,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一清二楚。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明亮没病没灾的,说没就没了。
开始几天,赵通达心情沉重,如丧考妣,但最近忽然有消息说,平兴高速已经列入计划,省里的意思是尽快任命一名副厅长全面接手许明亮同志的工作。赵通达听了,努力不流露出兴奋,他还是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但显然他在办公室的时间长了,没事儿就待在办公室,下了班也耗上一阵。他全面评价了自己的竞争力,认为这个位置非他莫属。他一直是许明亮的左膀右臂,从工作延续性上讲,他是最合适的;另外,就是论年龄、资历、文凭,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论,他都是说得过去的。
中午的时候,赵通达接了个电话,当时魏海烽正在边上,赵通达说回家问问孩子晚上再说,说完就挂了。挂了之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对魏海烽解释说:“儿子中考,朋友关心,问想上哪个学校。”这话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完连赵通达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魏海烽身上,问:“陶陶考得怎么样?”
魏海烽摇摇头,说:“离重点线差6分。”
赵通达似乎是怕魏海烽开口求自己,所以魏海烽话音未落他就赶紧接上:“跟我儿子一样,没发挥好。不过,赵伟有特殊情况,考试前他妈妈犯病住院,对他的情绪影响很大。”
魏海烽知道这就是赵通达不想给自己帮忙了,他想这也应该,毕竟你平常跟人家的关系没处到这个份儿上。为了避免尴尬,魏海烽主动找台阶,问赵通达:“雅琴还行吧?”
“……医生说,没几天了。”赵通达说着眼圈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