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御史大夫丙吉就赶来了,刘询一向敬重丙吉,起身迎候,招呼他坐下。
丙吉不知何事宣他,匆匆忙忙过来,眼神里透着迷茫。
刘询注视着这位仁厚长者,心中不期涌起一股暖流,笑道:“走得这么急,先喘口气。”
丙吉反而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长揖道:“臣恭候陛下旨意。”
刘询笑了笑,自己坐下,招招手也让他坐下,过了一会,才说道:“丙公深谙律令,我有一事相询。”丙吉慌忙起身避席揖道:“臣惶恐——”
刘询摆摆手:“丙公不必多礼,坐吧,坐吧。”
这时丞相魏相也赶了过来,进殿施礼。刘询示意史高将朔方纵囚一事说一遍,丙吉认真听着,不明白处还问了几句。魏相之前曾查寻朔方边争一事,也从廷尉府得知有朔方疑犯递押至京。但他并不知道纵囚之事,这回听了,也是惊讶。
刘询面带疑惑,问道:“这般纵囚,合乎法度吗?”
丙吉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缓缓说道:“汉律有故纵和篡囚之罪。故纵乃为故意放纵罪犯,篡囚则是违法释放囚徒。朔方郡狱决曹掾庞萌所作所为,或是坐此两罪。”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刘询和史高君臣两人一眼。两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说话,见他停了下来,史高接话道:“决曹掾庞萌可是知法犯法,而这十囚,亦有越狱之嫌。”
丙吉摇摇头:“就当下情形而言,朔方决曹掾庞萌纵囚,以及这十个疑犯自己来长安归案,是否涉罪,未可定论。”
史高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丙吉道:“我大汉律令,德主刑辅。朔方十囚疑罪当决,诏狱逮系长安,亦在法理。至于如何来长安,是狱吏押送,还是囚徒自归,只是过程不同而已,如果一个不少按期归案,那就没什么问题。”
史高心忖,这御史大夫果然是仁厚长者,这样的违规之举,他也能找出理由宽容。
“当下决曹掾庞萌与朔方十囚尚在递押途中。所以,不到九月十五日午正,无人可谓获罪。”丙吉说道。
“这种做法闻所未闻。就不怕途中有人逃逸?”刘询思忖着说道。
“臣也想不出那个庞萌为什么要让十囚自来长安归案。这十囚尚未定罪,生死叵测,途中若有人逃逸,亦在情理之中。毕竟,求生也是人之本能。”说到这里,丙吉低下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魏相嘴唇翕动,但犹豫一阵,终究没有说出口。
殿堂里一时陷入沉寂。过了一会,丙吉直起身子端坐,道:“臣以为,如果十囚皆按期归案,那就是无畏生死的信义之举,亘古未有。”他这么一个沉稳之人,此时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亘古未有。”刘询若有所思,沉吟了好一会,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抬头问道:“若是有人不能按期归案,将会如何。”
丙吉听他如此一问,不由得脸色凝重,思索片刻,答道:“如若有人逾期不归,则为负罪逃逸,也可视作越狱,为枭首大罪。”
史高惊讶道:“这么严重啊。”他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并非有意逃逸,实在是因为路途艰难而误期,那会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