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甚至不愿出门再走一次相同的路。那条走廊就像一处心碎打卡点,记录着他摔成碎片,无从捡拾的初恋和自尊心。
他把自己关了起来,蜷缩在沙发里看电影,蹲在冰箱门边喝奶,后来甚至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博弈论与经济行为》,坐在床上一直从傍晚看到深夜。
这本书原是芝大理论经济学系的课程之一,祁嘉这个人思维比较跳脱,很烦这种形而上的内容,此前看原著总是看得断断续续。现在为了逃避现实,找一个疗伤的树洞,这本很费脑子的理论书反而成了救命良药,最终帮他转移了注意力。直到他看得倦极睡去,第二天临近正午起来,才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了。
祁嘉一整天没看手机,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的提示刷满了屏幕,而他最先看到的,还是路白菲的微信。
起因是昨晚周以馨一直没能联系上祁嘉,出于担心就去拜托老同学白莎,让路白菲问问祁嘉的情况。
路白菲当然知道祁嘉失联的原因,可这原因没法和长辈如实交代。他这边既已应承了母亲白莎,只能主动给祁嘉发一条信息,权当完成任务。
祁嘉看着屏幕上那行略显生疏的问候,无奈回了三个字:我没事。
发出以后,他始终有些不甘心,又输入一句:对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迟疑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发送。
祁嘉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性格,相反,对于人际关系的界点,他一直很敏感。他也知道告白这种事必须两厢情愿,单方面说喜欢只会惹人厌烦。奈何路白菲就是戳中他心里那个点了,坦诚心迹是因为情不自禁,说抱歉亦然。
信息发了就发了,祁嘉也没指望路白菲能回复。他本身就有低血糖,一整天的时间只喝了两罐奶,现在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扶着墙去厨房找吃的。
路白菲是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收到祁嘉的信息。
第一条写着“我没事”,他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二条写着“对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路白菲对着手机屏幕怔了一会,坐在一旁的同学凑过来找他聊天,他转头与之应付,可是胸口那种闷钝的感觉涌上来,他想起昨晚频频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祁嘉。
路白菲不愿追究这背后的原因。他从小到大拒绝的追求者可以凑足一个班,还没有谁让他产生这样的负罪感。祁嘉也不该是那个例外。
起先他是不准备回复祁嘉的。冷处理就好,距离会让他们慢慢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但是当这一天临近傍晚,他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又一次毫无缘由地掏出手机。路白菲放弃了,他承认自己对祁嘉有点关心则乱。
他点进微信对话框,考虑了一下,以不痛不痒的口气发出一条:周阿姨挺担心你,以后还是及时接她电话吧。
这条信息把路白菲自己摘出去,但又拐弯抹角地表达了关心。
过了大约十分钟,祁嘉用一种还算克制的口吻回复,“知道了。”
此后一连几天,祁嘉都会因为一些日常小事发信息询问路白菲。倒也不全是没话找话,毕竟祁嘉独自在外求学长达数年,回国以后难免有些不适应,有些地方是需要有人答疑解惑。
路白菲都会负责地给予帮助,但不多说无关的话,以免让祁嘉误会。
祁嘉也没有主动攀谈任何节外生枝的话题,仿佛他和路白菲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了。那天清早的意外在他们之间划清了界限,祁嘉不会再逾越半步。
路白菲说不上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祁嘉联系他仅限每天一次,早晚不定。如果他整个上午都没接到信息,到了下午就会不由自主地多看手机。这种情形以前从未有过,路白菲给自己的解释是,毕竟受到长辈的托付,他担心祁嘉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以这样微妙的方式过了一周时间。路白菲再次见到祁嘉,是在科大校区南面的学生活动中心楼外。
当时路白菲身处二楼小礼堂的后台,这里进进出出全是参加英语周初赛的学生。路白菲选了个靠窗且靠角落的座位,稍微避开人群,一面轻拨琴弦熟悉指法,一面对着窗外的校园出神。
当祁嘉手拿花束出现在礼堂外的长阶梯上,路白菲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已近傍晚,校园里的街灯都点亮了。祁嘉穿着的那件浅色外衣不知是用了什么面料,自带一点反光效果,将他整个人晕染出一层银色的光圈,好像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漂浮感,慢慢地从地面升起。
他拿着一束色泽暖煦的花,步伐匀速,独自走上三十级楼梯,最后消失在路白菲的视线盲区。
这一整天路白菲都没收到祁嘉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看自己的演出。直到此时见到祁嘉出现,路白菲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他抱着吉他从座位里起身,和一名负责后台统筹的同学确认了自己的演出顺序。
还有大约半小时上台,路白菲数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一个走掉,终于有人叫到他的抽签序号和名字,他迅速整理了衣着,而后进入演出通道。
当主持人念出“化学系,路白菲”几个字时,台下的反应明显较之先前热烈了许多,夹杂着年轻学妹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路白菲的表演比较靠后,可以容纳400多人的小礼堂已经坐满了观众,就连走道上都站着人,所以他也看不见祁嘉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