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胤瞥向还站在原地的杨春元,被他关在牢笼里的野兽已经脱离控制,一脚踹向杨春元,“还站在这里作甚?难不成朕使唤不动你了!”
杨春元在传达李承胤话时,缩在衣袖里的手死捏着手里的佛尘,他尽量叫自己的声音柔和些,可是这些话无一自不沉重,哪怕他的声音再轻,那都是伤人利器。
温娘没想到自己会等到这番话,她听闻杨春元过来,急匆匆就迎了出来,袖口裙摆还有抄写经文留下的墨迹,可他说她吕霍之风、怀执怨怼、专横妒忌,说她不配为后。
喉口铁锈味终是再也压不住,温娘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往地上倒去,惊得浮碧月宁赶忙扶住她,温娘靠着两人才不至于摔伤,可她情愿自己昏过去。
她瘫坐在地上,稍微低头眼泪便一颗一颗砸在地面,擦得锃亮反光的地面倒映出自己的脸,泪珠止不住的流,好像有人拿着鞭子站在她身边,在她耳边训斥她不许再哭,骂她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她流泪也是最没用的人。
温娘慌忙抬手擦干脸上的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嘴唇张张合合好几回,“对不起,师傅,对不起……温娘保证不会再哭了,温娘不是没有用的人,温娘会努力学武的,温娘不会让师傅、让爹爹娘亲失望……”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却终于成功说出话,她闭上眼睛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旁人只能断断续续听到温娘的话,却听不清她说的内容,只见她沾血的唇翕动,仿佛感知不到她们的存在,自己一人陷入到某处无法自拔。
第20章失魂我想温娘平安
温娘好像还看见很多别的画面,山顶枫叶林里,她的手被宽厚温和的大掌握住,耳畔有轻声道:“等山河无恙,天下承平,我们一起游历大启。”语气音调温柔得不可思议,是能让她心都化成水的温柔,她歪头试图看清楚说话那人的脸,只能瞧见他眼角的泪痣,以及听那人说话,似乎他身子不是很好。
檀香缭绕的屋内她腿上端着绣篮,拿着针线缝补他破掉的外衣,那人见状从她手里接过衣裳,不准她做这些绣活,也不需要她替他做这些。
那人揉了揉她脑袋,宠溺且温情,道:“温娘的手不管是握弯月刀,还是拈绣花针都好看,但还是握刀的好,刀能护住自己,我想温娘平安。”
还有敞亮明间内,她站在那人身边,前面中年夫妇面带怒色,而那人跪在夫妇面前,诚恳许誓,“我真心想娶温娘为妻,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温娘一日安宁。”她仍旧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神色,但是能听出他清隽嗓音无比郑重。
广袤无尽的草原,她牵着马仰头问那人有没有生辰愿望,“我的生辰愿望,一愿社稷昌盛,二愿黎民安泰,三愿温娘岁岁常伴。”那人的吐词很慢,可是却字字敲在她心上,温娘的心脏猛地一抽。
突然下一刻眼前遍地尸骨、血色遮盖,那人身上伤痕无数,远远地手握刀剑朝她嘶吼,“温娘快走,走的远远的,千万别回头。”
浮碧见温娘似乎失了魂,只能在旁边不停地喊着温娘,她跟着温娘一块哭,着实是被温娘这副模样吓到了。
就是杨春元也没料到会是这般发展,忙让人去医师,“我去告诉皇上。”
听到皇上二字,温娘从魔怔中惊醒,她倏忽间睁开眼睛,“不必了,我没事,把请医师的宫人喊回来吧。”眼泪已经不再流了,只红通通的眼眶预示着她方才哭过,说话间她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接过月宁递上帕子擦掉唇角鲜血,“今儿我吐血的事不要外传,也还请杨公公待我保密。”
“皇上那儿……”
她并未为难杨春元让他对李承胤隐瞒,这种事也瞒不住,“我只是不想满宫皆知。”她宫里李承胤不止安插月合在她身边,只不过当初她正好提拔月合当一等宫女,她与月宁的名字还是她取的。
杨春元松了口气,“好。”
温娘听见他说好,站起身趁势问道:“我宫里的月合几时能回?我这宫里本就少了名宫侍,月合不回来便只剩浮碧与月宁两人,她们身上担子便重了不少。”
惊得杨春元拂尘抖动了几下,“娘娘还是别等了,奴才去内务府那边让他们重新挑几个宫侍过来。”
温娘皱着眉头,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我用顺手了月合,更何况她是我凤兮宫里的人。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这宫规皇上也该遵守,万没有皇上看重谁,便能不声不响要过去的道理。”
这话传到李承胤耳里,他拧断手里握着的毛笔,抬手指着门外,“杨春元你去明明白白的给温长华说清楚,月合从来不是她的人,朕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便是温长文朕也已经派人接入宫,册封为温美人。”
温娘怎么会不知道月合不是她的人,她将凤兮宫的事情禀告给李承胤,这些温娘都有所察觉,从前不说是以为李承胤这是关心她,想知道每日做的事,后面李承胤说他与她从无情意,她还留着月合在身边,是因为她敢肯定这三年月合没有在李承胤说过她不好,“我要见李承胤。”至于温长文进宫的事没有月合安危重要。
杨春元听到温娘直呼圣上名讳,呼吸都停滞了下,见温娘要出凤兮宫,赶紧快步把人拦住。
用着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娘先冷静冷静,您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月合是为了给您说话才受处分,如今您维护月合反而会害了她,您不必太忧心,她如今性命无忧,只是您这边……等下顾医师会来给您把脉。”他能说的也就只能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