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延误病情、落下旧疾,小小年纪的女郎怎会如同老人一般,每天弄得一身药味?且据周妪所知,秦素乃是骨疾,这类病症并不易根除,很有可能反复发作。
这一刻,周妪有些无地自容,几乎不敢去看秦素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站起身来,郑重向秦素弯腰施礼,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多谢女郎,我……”一时间情绪纷涌,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秦素忙去扶她,轻声道:“其实,这法子也未必有用的,我姑且一试,并不一定能成。”
周妪此时是满心的愧疚与感动,又夹杂着一丝怜惜,拉着秦素的手道:“女郎莫要这样说。女郎心地良善,我替阿承多谢女郎。只是此处不敢磕头谢恩,还请女郎恕罪。”
秦素弯眸向她摆了摆手,轻声问道:“旁的先不说,请妪先将阿承的病症告诉我,还有那医者开的药方,妪若记得也一并说来。”
周妪日夜为孙子忧心,自是将这些事记得一清二楚,于是便将阿承的病情与街医开的药方大致说了,又与秦素约定了明日依旧在此碰头,方才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直待周妪走得远了,秦素方觉后背有些微汗。
周妪口风很紧,人也精明,若非从阿承身上打开缺口,秦素接近她倒真不容易。如今不过几句话的事,她这里便出了一身的汗。
一念及此,秦素终不免几分自嘲。
身为秦府最微贱的庶女,就算想要倒贴上去帮一个仆人的忙,亦需处心积虑,诸事小心。
这便是她的现状,至少目今看来,想要改变还是颇为困难的。
怀着这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秦素回到了房间。阿栗早已急得跳脚,一见她回来,立刻便将她按在榻上,又将碳盆挪来替她烤膝盖,圆圆的嘴巴嘟得老高。
秦素心绪并不佳,并未理会她的不高兴,凝眉思忖了一会后,便吩咐锦绣道:“你去将那只绿漆匣中的玉镯拿去送给周妪。”
锦绣听了这话,手里的蜡差点掉在地上。
秦素这是疯了不成,竟想着要去贿赂周妪?连林氏都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送东西,女郎是不懂还是不怕?
她犹豫了片刻,上前劝道:“女郎,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如何不好?”秦素便问,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周妪方才替太夫人传了话,我送些东西表达谢意,不妥么?”
她的语气并不如何强烈,还真像是讨教或求证。
锦绣想了想,勾唇笑道:“如此,便是女郎的好意,我这就去。”说罢便将白蜡放在一旁,去里间取了玉镯,拿布帕子包好,袖着出了院门。
望着锦绣纤柔的背影,秦素淡淡一笑。
这镯子可并非白送的。她需要林氏继续的轻视乃至于漠视,最好对她置之不理,她才好去办自己的事;同时,她亦是以这镯子为由头明日与周妪见面,这是她们方才约定好了的。
而最重要的是,这镯子可令太夫人去疑。
明日周妪跑来退还镯子,与秦素明面上交恶,往后她若再为秦素说话,便会让人认为她不存私心,为人公正,更会认为秦素是真的做得好,才会让对其厌恶的周妪也说了好话。
这一只玉镯的作用,可大着呢。
锦绣回到东篱时,雪已经停了,北风却是越刮越疾。
她裹着满身的冷风进了屋,先去一旁的暖炉处烘了手,方向秦素禀报:“女郎,东西已经送去了,妪不在屋中,交给了一个小丫头。”
送个东西却去了那么久,秦素真是懒得去想锦绣“顺路”
去了哪里。她微微颔首,指了指桌上的茶果盘,温声道:“辛苦你了,饮些热水祛寒罢。”
这段时间她依礼制只食米粥,连水都不喝,可谓律己极严,仆妇们倒是比她这个主人吃得更宽松些。
锦绣谢了恩,背过身去拿茶盏时,却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