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州的十月已经很冷了,每天清晨推开窗子,都能够看到结了一层厚厚白霜的草叶。
云缓在南星园里住得很舒心,这边没有太操心的事情,不用想着凛王那边可能三天两头的把自己叫过去请安,也不用想着陶氏掌管家事后每天蹦跶着作什么妖。
兴许是怕云缓觉着无聊,李轻舟还特意让李琅过来陪在云缓左右。李琅本就是年轻的纨绔子弟,和云缓年龄相仿,一开始他还扭扭捏捏的担心云缓找自己麻烦,半个月后发现云缓性格很好心胸也开阔,他轻松放下了从前的一点芥蒂,像正常朋友一般往来。
至于连锋——
这段时间凛州城门经常在深夜里秘密大开,许多人的行动瞒着凛王等人,李轻舟参与其中颇多,李琅就算脑袋里装的全是水也猜出了连锋的真实身份。
传闻里战功赫赫攻无不破的太子殿下。
作为麒朝普普通通的官家青年,李琅也是听着太子殿下的事迹长大的,对太子殿下充满了憧憬与敬佩。麒朝又有哪个男人不敬佩能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英雄呢?
只是在李琅的想象之中,太子殿下应该身高□□尺,威武不凡,最好满脸的络腮胡子,这才有个将军的样子。
但是眼下,他偷偷瞄了一番连锋。连锋身高是有了,身材看起来确实威武,只是有一张颇为俊美的容颜,五官轮廓深邃且冷肃,倘若他不说他是武将出身,恐怕寻常人会一眼把连锋看成身姿挺拔性情冷漠一些的读书人。
这次李琅过来是给云缓送药。
随着一日比一日更冷,云缓这些天咳嗽不断,大夫早晚都要给云缓把脉,各种药物更是没有断过。熬药这种事情李琅不会亲自去做,但它至关重要,李轻舟担心药里出什么差错,经常让李琅监督,等药煎好之后,亦会让李琅送来。
李琅来这边伺候的时候多了,不难看出太子殿下对云家这个小公子的心意。
太子因何喜欢对方,对外人而言并不难揣测。云家这个小公子长得太俊秀了,人在病中,旁人病成这样肯定憔悴得不能看了,他的容色还是惹人注目,让人难以想象从前未染病时会是怎样风度翩翩的如玉君子。
倘若李琅是个姑娘家或者天生好男风,他肯定也爱这种模样,不仅仅是爱,还会神魂颠倒,为这张脸甘愿送命的那种。
大概长得太好容易遭到上天的惩罚,云缓是肉眼可见的病弱,就算想隐藏若无其事,他也无法隐藏得像模像样。
云缓是受够了每天喝三碗药的日子。他宁愿把药片嚼碎了用水冲下去,也不愿意每天喝这种黑漆漆的药汁,这种药汁里不仅仅会有苦味儿,还会出现酸味儿腥味儿甚至辣味儿,至于药方子——为了以后能够吃得下去饭,云缓绝对不问中药药方里都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材。
他一口气把这碗药喝了下去,再飞快的喝口蜂蜜水压一压唇齿间的苦涩。
李琅这些日子与云缓熟了,自然敢和云缓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小郡王真是让人佩服,每次我喝药必须让奶娘丫鬟追着喂,他们一个不留神,我就要把药倒进水池里。”
云缓一连喝了七八口蜂蜜水才勉强感觉口中苦涩的药味儿淡了很多。
云缓生无可恋:“你给我建个水池吧。”
云缓倒是想把这碗药泼进水池里,关键这里没有啊。
李轻舟家里资产颇多富得流油,云缓住处的东西都很精细,地上的毯子是兔毛、丝绸和羊毛做的,泼上去之后——云缓赔不起。
房间倒是有个盆,不过是花盆,里面一盆灼灼盛开的绿云价值不菲,药倒进去之后万一把花烧死了,云缓又要背上一笔债务。
李琅把药碗收了起来:“这两日外面气候不错,中午的时候太阳升起老高。郡王一直闷在房间里无趣的话,可以出来走走,整个南星园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云缓点了点头,犹豫再三,他轻声道:“我家里如何了?母妃有没有回来?”
李琅摇摇头:“并没有王妃到来的消息。凛王府一切都好,只是前两日有个郡的小首领出了点事情。”
凛州共有九个郡,因为历史渊源,并不像其他州郡一样将全部事务交给刺史和郡守处理。
凛州九个郡不仅有朝廷安排的郡守,还有原来就掌管此地的小首领,这些小首领都是凛族人,他们原本只听从于凛王,近些年随着朝廷势力在凛州逐年的增长,部分跟从了世子云广陵。
云缓披着一件织锦衣袍,眉头微微皱起:“出了何事?”
“凛州北边一个小首领的母亲去世,他要用两百名奴隶陪葬,事情传到了我父亲的耳中,我父亲自然阻止。”李琅无奈的一笑,“你知道,他们素来阳奉阴违,这边答应了我父亲,那边又继续杀人殉葬。”
麒朝明令禁止大规模的殉葬,刚开国的时候会有后妃殉葬,这几十年来就连后妃殉葬也很少了。凛州素来有奴隶殉葬的规矩,这两年李轻舟管得严,城中各家不敢这样做,离凛州城较远的郡县就不一定了,这些人往往表面上答应李轻舟,私下里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凛州的殉葬制度十分血腥,不是单纯的关进陵墓里了事,中间会举行各种仪式,最后把人缝进羊皮里当祭品。
从前李轻舟管不了这么多,得罪不起这么多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突然较真,让云广陵杀了这个小首领,以儆效尤。
云广陵领命后带兵把这个小首领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