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庭松沉吟道:“陛下,王爷说得也有道理,此事关系甚大,不可偏信一面之词。”
唐元宗哼了一声,微微起了犹疑之意,沉声道“惠能法师,那苏白石现在何处?速速将他带到这里来,与齐王当面对质。”
惠能和尚黑脸一红,极是尴尬,呐呐说道:“陛下,这个……。今夜本寺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子遇刺后,大悲方丈全力以赴救他元神,贫僧和众师兄弟忙于降伏地牢逃出的妖孽,混乱中,那苏少……苏白石不知被哪个妖人救走了……”
众人哗然,楚易心中一宽,哈哈大笑道:“原来是空口无凭,死无对证!”底气大壮,朗声道:“陛下明鉴,臣弟几十年来不问国事,逍遥如神仙,何必行凶叛乱,自寻死路?即使真想叛乱,这此年多的是机会,又何必等到今天?你我君臣兄弟数十年,花萼相辉,情比金坚,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唐元宗与他四目相对,见他坦荡自若,毫不回避,心中怒火大减,手指轻叩龙椅扶手,沉吟不决。
大殿中静悄悄地听不见半点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楚易屏息凝神,微微有些紧张,自己的生死成败,就在这老人的一念之间了。倘若他当真认定自己怀有异心,自己只好奋力杀出重围,带着萧晏二女离开长安,另做打算……忽然又想,那李玄老贼分明是个野心勃勃的*险小人,自己迫于形势大局,却要昧心为他的声誉百般辩护,实在忒也荒唐滑稽,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眼见唐元宗半晌没有说话,李木甫咳嗽一声,道:“陛下,倘若这些证据尚不足,老臣还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法子,可以立刻证明齐王忠*黑白。只是……此事关系伍娘娘声誉,恐有不雅,还请陛下定夺。”唐元宗面无表情,微一迟疑,淡淡道:“李卿但说无妨。”李木甫道:“适才御医验尸之时,老臣听他提起,伍娘娘体内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众人哄然,眼见唐元宗微微一震,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都猜到死胎多半不是他的骨肉,纷纷噤声不语。
唐元宗听信天师道,为了修“返童金身”,已有半年多不沾女色,此刻听闻爱妃肚内竟有了胎儿,心中之狂怒可想而知。强忍怒气,沉声道:“李爱卿是想来个滴血认亲么?”李木甫磕头道:“陛下圣明!”
楚易微微一楞,心道:“是了!这老贼必定认定伍娘娘怀的是李玄的孽种,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想出这‘滴血认亲’的主意。只可惜那胎儿是真,我这个‘父亲’却是假,老贼自作聪明,千算万算,却偏偏算不到这一层。”一念及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众人愕然,纷纷朝他望了过来。
唐元宗脸色越发难看,冷冷道:“七弟,你笑什么?”楚易灵光飞闪,刹那间已构建起一个大胆狠辣的计谋,当下朗声道:“皇上,臣弟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某些*贼自以为得计,却注定作茧自缚,引火烧身。”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木甫,似笑非笑道:“李丞相,你要本王滴血认亲,自无不可。但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也听到坊间传闻,说你才是逼*伍娘娘、杀人灭口的元凶。嘿嘿,你敢当着大家的面,也来一次滴血认亲么?”众人哗然,李木甫哂然一笑,淡淡道:“老臣光风霁月,无愧天地,还怕宵小造谣中伤么?”楚易哈哈笑道:“一言为定!”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喜悦,暗想:“李老贼啊李老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我不将你斩尽杀绝,誓不为人!”
过不片刻,众卫士端上两个金盆,分别放在两个碧玉棺上,肃然环立。御医小心翼翼地从伍慧妃腹内死胎中抽出两滴血,各处注到两人金盆中。
楚易扬眉道:“本王先来。”大步走出,咬破中指,将鲜血滴在左边的金盆内。环视众人,朗声道:“各位仙人、菩萨,你们可千万看好了,哪一个是逼*皇妃、犯上作乱的叛臣贼子,万万不能让他逃脱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凝神查看。楚易乘机翻手取出太古金族的“螺母织霞针”,御气飞舞,在李东侯乔化的宣王臀上轻轻一扎,还不等他察觉,便已绕回手中。电光石火间,便已偷梁换柱。所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一个金盆,竟无一人发觉。
围观了半晌,只见那两颗血珠滴溜溜地转动,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块,却又分散开来,始终融不到一块儿,众人或惊或喜,或奇或怒,议论纷纷。眼见李木甫、张飞羽等人面面相觑,满脸惊疑骇怒,楚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怒恨,忖道:“老贼,现在该轮到你偿还血债了!”当下朗声道:“陛下,臣弟是否清白,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了。还请李丞相也遵守诺言,让大家看个明白!”唐元宗又惊又喜,松了口长气,沉声道:“不错!七弟的血既然不能和胎儿相融,足以证明七弟绝非其父。现在该轮到李卿证明自己清白了。”韦庭松、斐裴永庆等人与李木甫素来有隙,纷纷哄然附和。
李木甫脸色铁青,气得几乎爆炸开来,却又无可奈何,心道:“难道那伍妃的丫头竟敢骗我?那死胎当真不是这厮的精血?”被众人再三催促,只好走到金盆边,咬破手指,将鲜血滴落其中。血珠滴在盆沿,划过一分弧线,和盆中李东侯的血滴撞在一起,晃了一晃,立即融合无间。
“是他,果然是他!”众人脸色齐变,炸开锅似的哄然大哗。“什么,怎么会这样?”李木甫仿佛被霹雳当头劈中,猛地倒退一步,瞠目结舌,眼珠险些掉了出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楚易厉声大笑,“李木甫,罪证昭然,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指着李东侯,高声大喝:“法相大师,你拿‘四空钵’照照这位宣王,看看他到底是谁!”法相一怔,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紫金袈裟轰然鼓舞,一个黑铜贺钵破空飞舞,打下一道紫光,笔直地投射在宣王的身上。紫光闪耀,“咯啦啦”一阵爆响,李东侯嘶声呼痛,瞬间恢复原形,挣扎哭叫道:“爹,快救我!”
“此人不是李仆射的侄子么?怎地又变成他的儿子?”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惊呼声迭起。
裴永庆反应极快,喝道:“来人!将这冒充宣王的叛贼拿下!”早有卫士一拥而上,将李东侯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刹那之间,形势急转直下。楚易不等李木甫等人回过神来,高声道:“陛下!用淫蛊逼*伍娘娘、种下孽种的,不是臣弟,更不是别人,恰恰正是这李木甫李大人!今夜伍娘娘在康王府中悄悄与臣弟见面,就是为了说出此事!”这句话一出,登时如巨石投江,激起千层浪,满殿大哗,唐元宗的脸色更是陡然大变。楚易转过身来,戟指厉声道:“李木甫,其实你才是龙虎宗真正天师,是也不是?这几十年来你隐姓埋名,混迹官场,党同伐异,陷害忠良,扶植自己的党羽势力;时在幕后操纵天师道,积蓄力量,图谋叛乱……”众人哗然,眼见李木甫目瞪口呆的惊怒情状,无不疑云大起。楚易暗想:“李老贼啊李老贼,你不是喜欢栽赃嫁嫁祸,死无对证么?嘿嘿,现在老子便以牙还牙,让你尝尝哑巴吃黄连的滋味!”接着又森然喝道:“李木甫,你明知陛下最为宠幸伍娘娘,倘若伍娘娘怀了龙种,必能补立为太子,所以一方面陷害太子,除之后快;一方面想来个偷天换日,用你的骨肉冒充陛下龙种,神不知鬼不觉地篡位夺权……”
“伍娘娘被辱之后,痛不欲生,但羞于启齿,不敢向陛下辩白。左思右想,便乘着今晚夜宴,请求本王相助。不料她身边的丫头早已被你收买,你得知消息,生怕阴谋败露,又嫁祸本王和伍娘娘,妄图杀人灭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反贼‘秦皇转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赶到,抓了我们作人质,逼迫陛下早日召开‘仙佛大会’,把你的如意算盘搅得大乱。你狗急跳墙,派人前往慈恩寺刺杀太子,偏巧又在大雁塔遇见了伍娘娘。于是她便惨遭你杀害,成为进一步陷害本王的棋子。而后,你又将宣王绑架,李代桃僵,让你的私生孽种假扮康王……你早已算好了,太子即死,康王又没了*山,日后的江山怎么也脱不脱你儿子的手掌,是也不是?”
他义正辞严,滔滔不绝,真话、假话相互交杂,顺理成章,李木甫纵然想要辩白,也难以洗清了。
每说一句,众人便惊哗一阵,原告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瞧张飞羽等人那惊骇沮丧的神情,哪里还会有假?越听越是义愤填膺,一时汹汹斥骂,喧哗如鼎沸。楚易心中大快,朗声道:“陛下明鉴,这叛贼用淫蛊逼*皇妃,谋杀太子,嫁祸本王,还用自己的孽子替代宣王,弑主篡位……恶行滔滔,磬竹难书,实是罪不可赦!”
唐元宗狂怒不可抑,蓦地拍案而起,厉喝道:“李木甫!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反贼拿下,凌迟处死!”满殿剑气吞吐,法宝飞舞。李木甫、张飞羽等人还未回过神来,已被道佛群雄、金吾卫士里三重外三重,团团围在中央。李木甫脑中空白一片,半晌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直到此刻,方才醒过神来:自己数十年辛苦经营的心血,竟被这厮莫名其妙地瞬间翻盘,毁于一旦,惊怒交集,喉中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哈哈狂笑道:“好!好!好一个齐王李玄!本座还是太过小觑你啦!想不到天师大业,竟毁在你这登徒子手中!”说到最后一句时,“呼”地一声,周身黄袍鼓舞,手中多了一柄狭长淡绿的玉尺,青光怒爆,浏星似的朝楚易激射而来!
……。
“翡冷翠!”
晏小仙、萧晚晴齐齐失声惊呼。
玉尺长三尺三分,温润光滑,玲珑剔透,在朝辉中变幻着深翠浅绿的光泽,就像一泓清澈春水,在楚易手中蜿蜒流动,让人恨不能捧掬而吸饮。楚易正色道:“不错!这法尺就是龙虎天师的信物,名列‘道门十大神兵’的‘翡冷翠’了。想不到这传闻丢失了百余年的神尺,竟然就藏在李木甫李天师的手中;更想不一对我这么器重,尸解成仙之际,竟还死活要将这宝贝馈赠给我,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晏小仙格格笑道:“既然他这么有诚意,大哥就勉为其难,收下好了。”萧晚晴忍俊不禁,莞尔道:“楚郎,这位李木甫李天师又是怎么尸解成仙的呢?”楚易叹道:“这可是本王见过的最壮观的尸解过程了。这位天师先是胸口捱了齐真人的‘赤宵’一剑,肚子又吃了不空法师的‘诛麚四方橛’一橛,接着后背又同时被法相长老的‘四空钵’、惠能和尚的‘六灭棍’化了一下缘,而后脑门上又被玉虚子的‘天刑’凿了一个洞……粗略一算,至少有十六位高人帮助他完成了尸解过程。大家齐心协力,帮助同道,真是可喜可贺。”
他还没说完,晏小仙早已笑弯了腰,坐在床上直揉肚子。眼见楚易安然而回,她已自欢喜无比,听说楚易以牙还牙,移花接木,用李东侯的血替代死婴之血,让李老贼死了个不明不白,惨烈无比,更是心下大快。
李木甫只道凭着“滴血认亲”这一毒招,便能将李玄置于死地,自以为铁板钉钉,胜劵在握,因此也未作其他准备。不想轻敌托大,玩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