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那么一时半刻,樊快就已返回。
只见他走到了温老大的身边,迟疑地却没有开口,似自知一旦开口就会面对温老大那让人万难承担的勃发怒意。
温老大不待他开言,先看他脸上神色,一望似即已经明了。
他见樊快还不敢说话,忍不住尽量高声又不为人听到地问道:“牟奔腾可是不许我们动手?”
樊快身子轻轻一颤,因为他看到一抹青绿之气已然大盛地在温老大面颊间升起。
温老大见他神色,已知所料不错。他心头这一股郁怒无由而发,忍不住猛一张唇,狠狠喝了一声:“咄!”
他这一声外人全无所闻,独樊快耳边却传来一声炸响。樊快只觉那声音如一声闷雷似的在自己耳边响起,他双眉一皱,然后五官几乎痛苦地拧在了一起。只听温老大低声怒喝道:“他不过是万车乘座前一个客卿小子,有什么权力干涉我的行事!”
樊快面容一颤,这是教中大事,原不是他一个寻常教众可以插言的。然后他只见温老大面寒如水——如沉寂一夏几已尽是绿锈的死水。只见温老大心头似乎也正冰火交激,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此时必须要拿个主意。
只听温老大道:“那余果老与鲁狂喑果似不在。如果今天再不下手。此后,只怕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了!不说那余果老与鲁狂喑如果返身回来的话有多难惹,只说长青门的萧骁风闻此事,嘿嘿,嘿嘿,别说牟奔腾,就是万车乘亲出,我看他那时又作何道理!”
只见他越说越愤,一只手挥入半空,似乎就要劈下。
江边水中,正二十余个好手和他瘟家班的六个兄弟伺伏已久,都在等着他这一劈。
这一劈也就是他的号令与决断,温役注目向那立在江边的女子,脸色却少有地呈现出一片犹疑。如果出手,此役必须全无一丝声息。他情知江西局势,目前,他绝不能轻易触动裴琚,更不能触动华家。只见温老大忽然身影一晃,迅如电闪地在方圆百丈内一阵游移。然后他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不管那牟奔腾的主意!这是灭寂王交代下来的大事,余果老与鲁狂喑果然不在,他且先悄无人知地擒了这个女子,回头再看那牟奔腾羞不羞死!
他手掌一晃,这一劈就要劈下。那一直窥视他于暗处的妇人,忽然脸色就是一变,她忽长长吸了一口气,这一吸气间,她似在把什么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想起。只见她仰脸向天,透过轻纱,面上也似呈现出一种悍煞勇决的狂暴赌意!
裴红棂耳边突然响起了歌声。
那歌声突然而至,仿佛就是响在她空落落的心底。
那歌声却又如此激越,仿佛愈铮生前那偶然兴至,慨然长吟的风范。
裴红棂面色一阵惊喜——
愈铮,是你回来了吗?是你知道我于此夕梗梗地遥望,终于,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不辞幽冥两隔地回来了吗?
只听那歌里唱道:
独坐空堂上,谁与可欢者?
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
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
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
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
裴红棂脸上若惊若喜——这是愈铮生前最喜欢的一首古诗了,是他,一定是他!
她忽一直身,只觉一股热血直从肺腑间冲起,也不顾四周阒寂,忍不住长叫了出来:“愈铮……”
——愈铮……
——愈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