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南康神色落寞,太后眼里掠过了一丝惋惜,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丝惋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可知道,池国使臣还没有放弃联姻的想法。”
南康倏地抬头看向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太后抬手收子,神色淡淡,“慌什么,朝中不是只有你一个适龄郡主。”
即便是太后这样说,南康心中也难以消除这种不确定的慌乱感,太后从来不涉及朝政,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东西。突然提到了,一定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
可是……南康咬唇,她若是真的要被拿去联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反抗的余地。
太后把南康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收子,对于这种细碎的小事,太后一直都非常有耐心。
她很清楚南康的性格,知道她心软,知道她的嫉妒,知道她虚荣,更深深地知道她的弱点。
南康与朝宁一同长大,圣人心软,对于南康的份例参照公主来养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一直告诉南康要记得感恩,对于朝宁,她们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公主和郡主,一字之差,差的就是天差地别。
太后缓缓拾起一颗白子,扔进了南康面前的旗盒里,南康心中有事,这轻微的‘吧嗒’声也叫她整个人轻颤了一下。
而太后似乎没有察觉,反而笑了起来,轻声道:“吓着了?快收子,陪祖母再弈一局。”
南康故作镇定地点头,伸手收子,但其实她已经心慌意乱了。
若是平日,南康情绪也并不会如此失控,只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太后,而太后对她来说就是从小到大最最信任依赖的长辈,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太后亲自教导,她怎么可能会怀疑太后的用心呢。
加上她心中另有心仪之人,对于婚嫁之事才会格外敏感。
太后看到南康心思已经不在棋局上,她也并未戳穿,配合着她又下了一局棋。太后很清楚,以南康现在的心态,最多也就是一局棋的功夫,南康就撑不住,一定会寻找借口离开。
果然,一局棋毕,南康便请辞了。
一切都在太后的意料之中,太后当然也没有拦着南康,反而是关切她几句,就让人离开了。戚宫令送南康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太后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
戚宫令站在太后身边,沉默不语,就在戚宫令以为太后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太后抬了抬胳膊,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知道哀家的棋艺是不是退步了。”
戚宫令心中一紧,接着就摇头否定了太后的话:“太后棋艺精湛,世间无出其右。”
太后闻言笑了笑,态度和蔼得仿佛一个温柔的贵妇人,“阿戚,你说哀家这局棋,能赢吗?”
戚宫令垂首,她清楚太后的话是什么意思。明面上,太后这局棋是自己与自己对弈,可实际上是太后与过去自己所做的事对弈。自己的心意发生了变化,过去所做之事的结果也一直都在持续发力,世事如棋局局新,从前太后赢得不容易,可还是赢了。
但输赢这种事,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呢?
戚宫令也不知道她希望太后所谋之事是输还是赢。
“老奴不懂棋,只是知道您想做的事也没有做不成的。”戚宫令对太后的态度始终都是一如既往的尊敬。
哪怕她有些不赞同太后利用郡主这件事,也并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实质性的反抗举动。她是太后的婢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或许是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太后的笑容变得真切了几分,“那就借你吉言,哀家也非常期待。”
太后起身,戚宫令便让宫人收了这些棋子,她跟着太后身后走到了小佛堂。
太后这次没有着急进去,站在小佛堂门前,方才的笑意已经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冷漠的模样。她盯着小佛堂的大门看了许久,突然又开口问道:“阿戚,你觉得哀家这些年来信的佛有用吗?”
戚宫令摇头,“小姐您相信的从来都是自己。”
太后从来就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从小时候起,她就知道她家小姐是个凡事只相信自己的人,至于神佛之说,不过是顺应而为罢了。
太后哪怕是焚香拜佛,戚宫令也知道,她心中半点尊敬都无。
神佛不管世间事,否则的话,又何来无欲无求?世人多苦厄,神佛焉能尽顾?如若不能,那凭什么又有人可得一二眷顾?
不过是自己挣命罢了。
太后轻笑,面上轻蔑之意尽显,“世人多依赖神佛,也未见得神佛开恩显灵照拂一二。所以阿戚你看,哀家走到今日,全凭自己,不是上天眷顾。”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不是自己能接的话了,戚宫令深深躬下身子,以示对太后的遵从。
太后并不在意戚宫令的回答,她自己昂首阔步地推门进去了,戚宫令如从前一样守在外面,一切看起来都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温绰初入皇宫还有些不适应,但公主殿下带着她,还让姜宫令来跟着她,指点她,满满地,温绰就习惯了些。
她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对于公主殿下邀请她住在昭鸾宫这件事,她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被封为郡主已经是圣人宽厚,她不能这样得寸进尺,也不能让人说她阿耶阿娘没有教好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