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乍然而来的银芒只在跃上城墙的一瞬间露出了锋锐的凶戾,那淬了毒的箭尖甚至无法倒映出月光的流影,便已无声无息的向着箭楼上的身影射去。
城墙上万千的士兵只觉得似有一阵短促轻微的风声擦过耳边,唯独被将士们围在正中的晏榕下意识回过了头——
在皎洁的月色中,看到了诸鹤有些茫然的,半侧过来的脸。
那张漂亮的有些妖异的脸在粼粼的月光中透射于箭楼的琉璃悬窗上。
而此时此刻,被擦拭洁净的琉璃窗上除了诸鹤的面容,还有那支猝然接近的冷箭。
猩红色一瞬间染上晏榕的眼睛,然后飞速漫开,像是流淌的血一般四散而来。
晏榕猛地伸手推开了身边的士兵:“不!皇叔——!”
诸鹤愣了下。
鸟类的感官相对于人类要敏感许多,因此诸鹤已经比晏榕先一步感觉到了箭羽带来的风声。
只是或许因为着实居安太久,诸鹤一时间竟愣了下,脑海里飘过了一个奇怪的年头——要是他突然变成鹤飞走了,将士们不会说晏榕饲养妖物吧?
那岂不是有点不好?毕竟人家才刚刚当上皇帝。
要不就被箭射一下……反正也死不了,大不了就疼一下下。
而且中箭以后晏榕肯定百依百顺,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还不用被晏榕每天晚上插来插去的弄得屁股痛。
诸鹤的性格向来干脆,很快就做出了自己觉得特别满意的决定,因此转过身来,比比划划了一番,准备给自己挑个皮厚肉多的地方挨上一箭。
而下一刻。
一个灼热而用力的怀抱将诸鹤拉进了怀里,熟悉的龙涎香在夜风中迎面而来。
修长的手指随之覆上诸鹤的眼睛。
北狄弓弦所射的羽箭有千斤之力,而晏榕竟硬生生的站住了身子,既没挪动一分,也没带着诸鹤倒下去。
只是。
诸鹤听到了极轻极轻的一声闷哼。
那声音像是从肺腑里咳出来似的,带着血的味道。
而晏榕的手臂还环在诸鹤身上,像是以往很多次那样环得很紧。
在第一个瞬间,诸鹤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伸手回抱了晏榕,可是却在冰冷的玄甲上摸到了温热的血液。
那汩汩的血像是流之不尽似的,很快便沾满了诸鹤的五指,然后顺着他的手腕一滴滴落在地上,渗入这边关的城墙沙土里。
诸鹤呆住了。
他仰起头,却只能借着夜色看清面前看着自己的人。
那人为世间所有百姓所称颂的清隽容色似乎有了几分疲惫,可狭长的凤眼却仍旧明亮,直直的看过来,没有怒恼,像是两人初见时的温和与清雅。
四目相对。
周遭的将士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令人惊恐的一幕,当即慌了神色,全数向晏榕围了过来。
人心各异。
一瞬间要喊军医的有,要起兵进攻的有,要投敌割地的也有。
晏榕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却一口鲜血溅在了诸鹤的衣领上。
在边关有一件新衣服着实不太容易,且诸鹤这人格外喜新厌旧,因此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晏榕特意给他新裁的布料,今天才穿第一次。
裁剪得体的簇新淡青色长衫染上艳红得血,顷刻间变得狰狞起来。
诸鹤撇了撇嘴,突然间觉得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