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部分,杜瓦尔先生说的十分含蓄和含糊。
他在信件中暗示她,如果她愿意,他们可以见一面——
言下之意,他们是可以见面再议此事。
兴许是防止留下一些纸质的言语上面的把柄,阿黛尔也能够理解。
他们的这位奥尔良国王,能够从波旁的正统保皇派、拿破仑皇帝一派、共和制一派等政党派系争夺当中,钻营出来,成功以奥尔良大公的身份继承法兰西的王位,可见他确实有过人之处。
他的存在调和了保守派、激进派等的矛盾,不论是新旧贵族之间的纷争,还是改革与否的争论,在有一些内忧外患、譬如隔了海峡那边英国的窥探,一定程度上,他的皇位就是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勉强保存。
虽然他的王朝时间并不长,但也不算短的。
比起大革命时候那些一个接一个被砍掉了脑袋、绞断了脖颈的派系人员,想想斐扬派、吉伦特派、雅各宾派、阿贝尔派那些政党人员的结局,再想想上一位被推翻了统治的波旁末代的国王、王后……
至少相比较而言,阿黛尔印象里,这位奥尔良国王的最后境遇——
二月革命之后好歹还留了一条命,逃去了英国不至于沦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
阿黛尔的心态顿时就平和了不少,虽然这么说似乎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但这位国王的统治期确实没有剩下很多了,而他在位期间,也并没有多么值得被历史铭记的瞩目成绩。
他不过是代表了新兴而起的资产阶级的利益,在波旁的正统派和激进的共和党人被压制住的同时,又让自己在立宪派里保持一个相对的平衡,然后自保。
“所以,您不愿意为我多解释一番吗?”
阿黛尔抱着杜瓦尔先生不肯放开。
他脸上露出一点带着甜蜜的无奈来。
杜瓦尔先生当日收到阿黛尔的回信,隔日就来到了白露庄园,在花园里和他可爱的未婚妻见面。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很想管大家见他到裘拉第庄园来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老实说,巴利家的举措也已经让他十分反感,而他从来都不是那么顺从性格的一个人。
“放心。”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安心。
阿黛尔对国王的权利等并不算了解,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从书本和影视剧中看来的。
她活在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共和国时代里,作为资本主义出身的上流社会小姐,她更是无需为什么政治等问题担心,只需要享受家族的庇护和足够多的金钱带来的影响力。
对于国王的权力,她的概念非常模糊。
她当然知道这位七月王朝的统治者路易·菲利普国王并不会是如同后世英国王室那般的君主立宪吉祥物,但她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像是中世纪或是稍后一段时间的统治者,有那种随意让人砍头没命的权柄。
又或者说,她只是不知道,这位国王有没有随意处置杜瓦尔先生这样的不算很小的政府官员的权力。
杜瓦尔先生是巴黎的总税务官。
这个职位不算小,同时也有实权,虽然比起内阁大臣那种财政部部长或是内阁首相这样的,肯定有所不如,但一定要说,这个职位在巴黎或是全法兰西境内也算是能够横着走的。
“不,不会。”杜瓦尔先生笑了,阿黛尔的担忧放在明面,他十分温和地开口解释,并没有因为她是个不懂此方面的姑娘就不愿说明。
“怎么说呢,如今的政局比较混乱,也比较复杂,比起这位国王刚刚继位的时候,还要更加……奇怪一点。”
“如果说当初的争斗是放在明面的,是毫无疑问的各个党派争权夺位又对国家体制做出探讨的时候,现在……我们的这位国王并没有才能在执政的期间把矛盾解决,不仅没有能够解决,若说是缓和也没有,不过是强行压了下来。”
“现在更多的是呈现一种暗流涌动的状态,而我……刚刚好暂时能够在其中找到一些栖身的机会,有许多人也想像我一样行事,可惜能够真正保持中立又获得机会的人是不多的,这种能力也很遗憾阿尔芒没有得到,他和波恩·巴利先生一样是不足以混迹在政坛的人。”
“我是中立派的共和党人……在国王支持者的党派里面,有运动派的一方,也有保守派的,一左一右,一个主张改革一个主张稳固不动,之前国王通过两边压制权衡,来控制局面,但因为最近有一些……因为拿破仑国王的子嗣年纪渐长,于是这一派系的人动作大了一些,平衡也被打破了。”
“我的任职其实是多个党派争斗之后的结果,我能到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大家看中了我这个中立的立场。”杜瓦尔先生这样一说,阿黛尔似乎有些明白了。
“总之就是,国王如果想要以我的职位来威胁我,可能会引起一些……连锁的反应,毕竟巴黎的税务官,说起来就是在巴黎定制征税管理,本质是管钱,更本质是挟制了国家的钱袋子……”
他狡猾地笑了笑,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丝。因为是见他,她打扮得十分精心,而他自己亦是努力地让自己整理得更为英挺,只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更美好的印象。
阿黛尔注视着对方,从他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不妥,看起来他确实没有怎么为此感到困扰的样子,她便悄然松了口气。
“那为什么……”她顿了一顿,“国王找您不是因为巴利家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