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头一年的除夕就在宋星遥对人生的思考中过去了。
宋星遥已有许多年没和家人一起守岁过年,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既感幸福,又觉得做梦似的不真切。不必恭顺听话地面对难以讨好的婆婆,不必应付难缠讨厌的小姑子,也无需虚伪地应酬来往的亲戚和各府亲眷,更不用操持琐事……她只需要躲在自己的小楼里,哪怕睡到日上三竿,至多迎来燕檀骂骂咧咧的抱怨亦或是母亲的唠叨,但这些声音如今听来都像天籁。
在家做姑娘的日子,比嫁人时舒服太多了。
那一碗馄饨带来的些微波澜,很快被抛到脑后。这辈子甭管林宴陈宴孙宴,哪怕是玉皇大帝来了,她都不嫁。
过了个年,宋星遥那干瘪的荷包再度充盈起来,不仅父母给了许多压岁银,她还从宋梦弛那里压榨到他一半私房钱——谁叫他把她的事透露给林宴,该!年初二那日,长姐姐夫回门,又是一封大红包。宋星遥琢磨着自己又能带着燕檀和祁归海去东浪一把,正好也去狸乐馆看看最终评选出来没有,不想还没出门,狸乐馆的掌柜就亲自登门了。
掌柜姓洪,是个四十来岁胖乎乎的圆脸女人,笑嘻嘻的和善模样有点像金宝,看到宋星遥就拱手:“六娘子好。”一派商人的爽利作风。
宋星遥也拱手,笑着请人坐下,又命看茶。
洪掌柜啜了两口茶方道:“前日殿下已钦点出去年的狸会头三甲,娘子的玄云位列探花,在下特来恭喜娘子,这份是殿下的春宴帖,您请过目。”说着她恭恭敬敬奉上一张泛着淡淡梅香的金柬。
宋星遥大喜,玄云入选是意料中事,但春宴帖这么快就送来,倒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当下接过,小心翼翼展开,果然见到自己的名字。
许是看出她的诧异,洪掌柜又笑着说:“娘子是全长安城的小娘子里边,头一位拿到春宴帖的,殿下可还记着您呢,点谱的时候还问起你了。我猜您也惦记得很,所以给您送了过来。”
“其实我去贵馆取也一样,还劳您亲自跑这一趟,多谢多谢。”
洪掌柜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况我今日前来也不全为此事。”说罢她点了点头,立在身旁的随行侍女立刻就将拎的几盒礼物放到桌上,“年前的狸乐会,多承娘子开口相助,今日特来感谢娘子。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宋星遥忙起身推辞,心里一边犯嘀咕——看来自己给长公主“罚俸三月”的提议确实是轻了。不过无所谓了,再重的惩罚她也提不出来。
推辞一番,宋星遥见拒不得,才命人收下。洪掌柜又从袖内掏出一支檀木猫牌递予宋星遥,她低头一看,猫牌上刻着她的名字。
“这是……”宋星遥不解,她已经有一枚猫牌了。
“此乃本馆贵客的身份牌,日后娘子就是本馆最尊贵的客人,在馆内一应消遣都有优惠。”
“这怎么好意思?我也没去过贵馆几次,若叫人知道岂不是要说贵馆坏了规矩。”宋星遥摸着新猫牌笑道,刚才的礼物她能推,这猫牌她可一点都不想推,但场面话还是得说说。
这猫牌是长安多少高门贵女都求不到的东西,凭此物不仅仅在狸乐馆内能享受贵宾待遇,东西市但凡是长公主名下的商肆食肆,都能享受同样待遇——宋星遥决定下回逛东西市时,把这枚猫牌挂在腰上。
“娘子莫忧,这点小小的权利,在下还是有的。”洪掌柜笑呵呵道,眼里倏尔闪过道精光,“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还另有一事相商。”
“哦?”宋星遥摩挲猫牌的手一顿,“您说。”
“最近在下听闻长安有几位小娘子手上有些猫儿爱的零嘴,均出自六娘子之手,可有此事?”
宋星遥点点头——狸乐会那日她结识不少长安小娘子,也都相邀聚过几次,那些小娘子喜欢她自制的猫零嘴,只不过虽然她大方提供了制作办法,但那些小娘子都觉得麻烦,并没动手尝试,后来宋星遥见状索性做了许多分成几份,送给她们做了礼物,那时宋梦弛还笑话她,别家小娘子给闺蜜送的不是香包手帕就是什么手串戒指,她倒好,送猫食。
“那零嘴我见过了,很是不错。今日前来,厚颜问娘子一句,此法可愿出售?”洪掌柜终于说出今日的最终目的。
宋星遥手肘支在桌案上,人往椅背上一靠,眼帘半垂,似乎在思考洪掌柜的提议。
片刻后她抬眸,目光已改。十五岁的宋星遥暂时离开,二十五岁的宋星遥出现。
“洪掌柜,长安这么多饲养狸奴的人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确实是个巨大的市场,但毕竟零嘴只是偶尔一吃,若是能够制成一款方便喂食的猫粮作为日常主食,岂非更好?”
她几乎一下子猜出洪掌柜的来意,然而却没顺着她的提议往下走。
“娘子有何妙法?”洪掌柜也支肘在桌,将身体凑向她。
她亦倾身:“妙法不敢说,还得钻研钻研,不过我不卖,只合作,洪掌柜可有兴趣?”
合作,按契约约定分成,那不比一锤子买卖更长远?
况且狸乐馆的发展在长安未来几年都呈上升趋势,起码到她死之前,狸乐馆都屹立不倒,能和狸乐馆合作,那是再好不过的商机。
洪掌柜盯着她许久,拍案定板:“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