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看热闹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被容楼的狠劲所折服,没有人吭声,展燕然的心稍稍放下,忙又将目光转向那鲜卑少年。只见他脸上、身上都有些轻伤,却是一副懒散、毫不在意的架势,理也不理悦离的发问。而一边他那一伙人中倒有几个小子在蠢蠢欲动,似乎想指认先动手的是容楼。却见那鲜卑少年似有所查,忽而怒目圆睁,狠狠瞪了那几人一遭,他们便低下头去,不再有所动静。
悦离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话,有些愠怒,知道容楼已经颇为迷糊,于是冲那鲜卑少年道:”谁先动的手?为什么打起来?”
鲜卑少年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懒懒道:“打就打了,谁知道那些?”
“原来你二人就是喜欢私斗,既不分先后,那一人领三十军棍!”说完便叫了几个军士进来,将两人拖了出去,又道:”惩戒过后把他们关至一处,既然想打,便让他们打个够!”
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铁桶般的小黑屋里,容楼和那鲜卑少年两人分别靠在屋子的两头。他们不能通过日光来分辨白天黑夜,只能利用军士前来送饭的次数计算时间。连着两日,二人均一言不发,各自守着自已那一小块地方,吃饭睡觉,处理生活琐事,等待时间流逝。
“你死了没有?”首先开口说话,打破沉寂的是鲜卑少年。
“不会比你先死。”容楼的声音倒是清朗,想来这两日在黑暗中的休憩已经让他的伤复原了一些。
“嘿嘿,小子你真冲。”鲜卑少年讪笑道:“没想到汉人中也有你这样的硬角色。”
容楼嗤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见的汉人太少。”
“少?我的确是没见过几个。不过如果汉人够强,怎么会容羯人随意□?在赵国,羯人抢劫汉人无罪;羯人杀害汉人无罪;汉人不得向野兽投一块石子,否则即是犯兽,要处以死罪等等的破烂玩意儿,换作我们鲜卑人怎么可能容忍?”鲜卑少年的声音明显很不屑:“我们燕国一向崇尚汉朝文化,只是汉人如果真有本事,为什么要把中原的大好江山拱手让出?可见舞文弄墨你们汉人也许还在行,真要是到了战场之上,哼哼,明显不是对手!”
容楼在黑暗中一跃而起,愤然道:“战场之上?冉闵不也是汉人吗?!”
鲜卑少年哑然。
原来这冉闵虽是汉人,却号称“天杀星”,曾多次率军以少抵多,战胜过氐、羯、鲜卑、匈奴等胡人精兵,斩杀的胡军将士数以十万计,胡人中若有人提及此人的名字,听者必定闻风丧胆。只是他也曾多次打败和斩杀过燕国的精兵强将,所以此人在燕国军中实是禁忌和敏感的话题人物,大家都不便讨论。
鲜卑少年沉默片刻,道:“好吧,我承认虽然你们汉人整体上打不过我们,不过也有几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他算一个,不过我没有见过。”他顿了顿道:“我见过的,你算一个。”
然后他也站起身来道:“别人都叫你‘凤凰’,是吧?”
容楼道:“嗯,你叫什么?”
鲜卑少年道:“庄千棠。”
容楼道:“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你强。”
庄千棠爽朗大笑道:“谁比谁强,这可说不定。”
一日后,门打开的那一瞬,让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呆久的人是需要时间来再次适应光明的。
即便紧闭着眼睛,那炫目的光亮还是透过眼皮刺激着眼球,庄千棠缓了好一阵才小心睁开。他一睁眼便见容楼虽然双颊上因为光线的刺激流满泪水,却早已努力瞪大双目,直视着门外的一片青辉。
容楼和展燕然所在的第九队共有二十名少年,五名教头,每日里轮流教授他们各种与武力相关的技艺。
几个月过去了,容楼很快显示出他惊人的天赋,无论刀枪剑戟、飞刀暗器、弓马骑射均是一学就会,一练便精,仿佛前世里就早已学会了一般。只是他也有个毛病,一旦练精便不再深入,就抛开了去学其他技艺。反倒不似展燕然,虽初学时看起来进展没有容楼快,但他昼夜苦练,专深之处却是容楼所不及,每每校场之上队员间演练比试,从来都是展燕然位列第一。
几位教头私下里都觉得容楼天赋虽佳,却失于轻浮,日后终难成大器。
第九队的大教头是慕容令,他也是唯一个看好容楼的教头。只是他也痛恨容楼学艺不够深入,时常拿着棍子敲他的脑袋,提醒他“学艺之道贵在专”,但是似乎成效也不大。
慕容令是慕容霸的长子,也是他最喜欢最器重的儿子,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外形俊朗,气宇轩昂,却是武功了得,是以被慕容霸亲荐入神机营教导这些资质非凡的少年。营中少年大多以他为偶像、榜样,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武力超群,年龄又和他们相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慕容家族天生的美男外形令他在营中特别赏心悦目。
慕容令越观察容楼越是好奇,那小子对于格斗技法、刀剑招式一旦学会舞熟便不愿再多花精力苦练,但是若说他偷懒,那些蹲步打坐、负重奔跑、弓箭暗器等相当枯燥的东西,他练起来却丝毫不见懈怠,这样怪异的人他在军中几年了也从来没有见过。
这日训练结束,慕容令吩咐容楼直接到军帐中去见他。
容楼一路上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大教头是不是又要狠狠地训斥自已一顿。这大教头虽然年轻英俊,可是一旦训起人来却立刻变了一副颜面,仿佛天使一下变成了魔鬼,称他为“魔鬼教头”也不为过,那凶戾的模样着实是让人吃不消。
进得慕容令帐中,容楼先肃立一旁,用眼角偷偷瞟了一眼大教头的脸色,发现还没有到气急败坏的程度,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