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二百两银子的饭食费,四百两银子的贽敬,是你从自己家里拿出来的?”
田有禄又怔在那里。
海瑞:“一毫一厘均是民脂民膏。一家农户全年穿衣吃饭也不过五两银子,你一次出手就送丁六百两银子。张书吏,你管钱粮,你替我算算,六百两银子是庄户人家多少户一年的衣食钱?”
钱粮吏首一直缩站在一边,这时问到了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海瑞盯向了他:“算不过来是吗?”
钱粮吏首只好答道:“回堂尊,是一百二十户百姓一年的衣食。”
海瑞:“好个以主待客之礼。一出手就送掉了一百二十户百姓一年的衣食银子,你这个主人当得真是大方。你说我大明朝各府州县都是这个例子,这个例子写在朝廷哪个条文上,你拿来我看。”
田有禄哪里还有话说,跪在那里不停地流汗。
海瑞紧盯着田有禄:“我再问你一句,胡部堂的儿子你以前见过吗?”
田有禄:“回堂尊,以前没、没见过。”
“这就是了。”海瑞站了起来,“我和胡部堂见过面,而且有过深谈。胡部堂本人就对搜刮民财耗费官帑以肥私囊深恶痛绝。真是他的儿子,就不会接受你这样的贽敬。
接受你的贽敬,就一定不是胡部堂的儿子。拿我的签,带着差役把这个人抓起来,你亲自送到胡部堂那儿去。“说着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红头签扔在田有禄面前。
田有禄知道自己这是又倒了血霉了,再也顾不得面子当堂磕起头来:“堂、堂尊容禀,州里给卑职打的招呼,这个人确实是胡公子。再、再说,四百两贽敬的银票现在还在卑职身上,并没有给他。卑职怎么敢把胡公于押送到部堂大人那儿去。卑职万万不敢接这个差使。”
海瑞:“不接这个差使也可以,你就脱下官服官帽,等着杖四十,流三千里吧。”
田有禄眼睛睁得好大:“堂尊,卑职犯了什么罪,你要这般治卑职于死地?”
海瑞:“我没有叫你去死,我也不能治你于死地。我治你是按的《大明律》的条文。
为了巴结上司,拿官帑行贿朝廷大臣,治胡部堂以收受贿赂的恶名,其罪一。虐待亲生父亲忤逆不孝,其罪二。《大明律》你那里也有,翻翻看,犯了这两条,是不是杖四十,流三千里。“
田有禄知道这是来真的了,立刻说道:“堂尊,念在这几个月卑职侍候的份上,容卑职先把家父接回家奉养,再把胡公子…或许不是胡公子,就是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里去。”
海瑞见他惊惶失魄的样子又好气又可怜:“你的父亲我会安排人去接。你现在立刻把驿站的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里去。”
“卑职就去,卑职这就去。”田有禄都快要哭了,“卑职立刻带人把、把那个人送到胡部堂那儿去。”
海瑞:“去吧。”
田有禄站了起来,满脸的汗水把眼睛糊得都睁不开了,擦了擦眼睛,望向了差役班头:“你带人跟我去。”
那班头这时竞假装没听见,眼睛望着别处。海瑞历来深恶痛绝的就是赵班头这样的衙门差人。晚年他曾经用“贪恶欺滑顽”五个字概括这等衙门差人,称之五毒之人。此时见这赵班头兀自这副模样,动了真怒,猛地抓起惊堂木一拍:“跪下!”
赵班头刚才还装模作样,这时竟像弹簧般立刻跪倒了:“老、老爷有何吩咐?”
海瑞:“县丞派你差使,你没听到?”
“什、什么差使?”赵班头兀自装懵,待看到海瑞刀子般的目光又连忙改口,“听、听
到了,押送人。小的这就去。“磕了个头站起,立刻对几个差役:”走吧。“
“不用你去了。”海瑞又喝住了他。赵班头定在那里。
海瑞目光炯炯扫向堂上一干公人:“这个姓赵的班头,在街市上以为我待罪在家便视若不见,现在见田县丞有了干系又翻脸不理,可见这个人平时对小民百姓何等凶恶!常言道‘身在公门,手握人命’。要是你们都像他这样,淳安的百姓不知要遭多少罪孽!王牢头。”
王牢头连忙答道:“小人在。”
海瑞:“你不是抱怨牢里是空的吗?把这个姓赵的班头关进去,听候处置。”
“是。”王牢头哪敢犹豫,爬起来走到那个赵班头身边,“走吧。”
那赵班头:“大老爷,小的有错也不至坐牢。”
海瑞:“无视上命,凌虐百姓。你不坐牢,大明朝也不用设牢房了。带下去!”
王牢头向跪着的两个牢卒示了个眼色,两个牢卒爬起来,一边一个拉住赵班头的手臂把他扯了起来。王牢头:“走吧。”二个人押着那赵班头走了出去。
海瑞望向另外几个差人:“你们跟田县丞去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