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脚轻声笑了:“说得对。我们也这么想来着。但转念一想,看到女王亲自过来,像你这么谨慎的人肯定会立即杀掉约翰娜,再编出一大堆瞎话——你还不知道女王识破了你。可是,如果逛荡过来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浪游者……我知道,你把我看成一个傻瓜,只比写写画画·贾奎拉玛弗安强一点。”提到这个名字时,行脚顿了一下,调侃的口气消失了。“好吧,你的处境我己经说清楚了。如果你还有怀疑,派你的手下到灌木丛那边去,瞧瞧女王派了多少部队包围你们。约翰娜的死只能害死你自己。说到约翰娜,她还活着吧?否则咱们这场谈话就毫无意义了。”
“对,她还活着。”维恩戴西欧斯从她嘴里掏出堵嘴布。约翰娜转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泪水簌簌滚下面颊。“行脚,行脚啊!”声音只比耳语高一点点。她忍住痛,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发声上。无数细小的光点在她眼前闪烁着。“喂,行脚!”
“你好,约翰娜。他伤着你了吗?”
“有一点,我——”
“够了。她还活着,行脚,不过这个错误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纠正过来。”维恩戴西欧斯没有重新堵住她的嘴。约翰娜见他楼上的几只组件在窗下走来走去,不住紧张地互相蹭着脑袋。他用爪语发了一个颤音,意思好像是“僵局”。
行脚回答道:“说萨姆诺什克语,维恩戴西欧斯。我希望约翰娜也能听懂我们的对话。还有,说萨姆诺什克语时,你撒起谎来没有爪语那么流畅。”
“随你的便。”叛徒回答道。语气很冷谈,满不在乎,但他的各个成员却紧张地走个不停。“女王一定明白咱们在这儿僵住了。如果我得不到恰当的待遇,约翰娜必死无疑。就算杀了她,我谅女王也不敢杀我。你们知道铁先生在玛格兰高地安排了什么陷阱吗?我知道怎么绕开陷阱,只有我一个。”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本来不大想爬坡上山攀登高地。”
“是啊,可你说了不算,行脚。你只不过是个胡乱拼凑起来的杂种。木女王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危险。铁先生的力量跟我以前说的不大一样,事实上,完全相反。而这边数据机的秘密,只要我能接触到、能写下来的,我全都传到了那边。”
“我弟弟还活着,行脚。”约翰娜说。
“哦……维恩戴西欧斯,你知道吗?叛国罪方面,你可真创造纪录了。对我们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与此同时铁先生倒把我们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照你的说法,怎么一来,我们反而有顾忌了,不敢杀你了?”
维恩戴西欧斯大笑着停下脚步。他好像重新恢复了镇定。“说得对,而且不仅于此。你需要的是我全部成员齐心协力的全面合作。你瞧,木女王部队中敌方间谍的数量我是有所夸大,但我确实有一些手下——另外,铁先生可能还安插了一些我不知道的其他谍报人员。只要把我抓起来,消息就会走漏出去,传到剔割部队。到那时,我所知道的情况很大程度上便毫无用处了,而你们则会面临迅速、全面、无可抵挡的敌军进攻。懂了吗?女王需要我。”
“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不是你编造出来的另一篇谎言呢?”
“真棘手,对吧?我也有个同样棘手的问题:救出远征军之后,我怎么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这些问题你那几颗杂种脑袋打破头都想不出来。木女王必须和我好好谈谈,找个能保证双方安全的地方,不让外人看见。带着这条消息报告女王去吧。她要不了本叛徒的这条小命,可如果跟我合作,没准儿能救出她自己的老命!”
外面静了片刻,只有附近树丛中小动物的叫声时而打破沉静。最后,行脚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杂种脑袋?嘿嘿,这回算你说对了,维恩戴西欧斯。我走遍天下,记得五百多年前的事。我见过的那么多恶棍、叛徒和聪明人之中,厚颜无耻数你第一了。”
维恩戴西欧斯发出一声爪语,无法翻泽,表示自鸣得意:“不胜荣幸之至。”
“好,你的话我会转告木女王。希望你们两个聪明人能想出解决办法……还有一件事,女王要求你把约翰娜交给我。”
“女王要求?我怎么听上去像你这个杂种脑袋里想出的浪漫主意。”
“也许是吧。但这么做,可以表明你对自己的处境很有信心,证明你刚才所言不虚。要让我按你说的办,总得付点代价吧?这就是我要的价。”
维恩戴西欧斯的几只脑袋全都转向约翰娜,默默思忖着。接着,他最后一次从窗户里朝外看了看,道:“好吧,我把她交给你。”两只组件跳到小屋门边,另外两只把她拖向门口,在她身边轻声道:“该死的行脚。你活着,只会在我和女王中间制造麻烦。”他的匕首在她眼前一挥,“别在女王面前给我找碴。我不仅会逃过这一劫,还会更加强大。”
他拉开门,阳光射了进来,刺得约翰娜睁不开眼。她眯缝起眼睛,小屋原来就在离森林不远处,维恩戴西欧斯连推带拉,把约翰娜躺的担架弄到森林边,同时大声吆喝,命令他的警卫留在原地不动。他和行脚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商定行脚带约翰娜离开的时间。
维恩戴西欧斯的成员一个接一个回到小屋。行脚走上前来,抓住担架前的把手。一只幼崽的脑袋从一个成员的衣服钻出来,拱着她的脸:“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头上被砸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解开紧紧裹着她的毯子,让她胸口松快些,其他组件则拉着担架离开小屋。森林的树荫是那么平和、深邃……维恩戴西欧斯的手下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到处都是。他的团伙到底有多少人?两个小时前,约翰娜觉得这些人都是保护自己的,可现在,他们朝她看一眼都让她直打哆嗦。她在担架上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又有点晕晕忽忽了。树枝、树叶、一小片一小片烟雾弥漫的天空,不时还能看见小动物,像斯特劳姆树林里的松鼠,追来追去,好像起了什么争执。
真有意思。一年前行脚和写写画画也是这么拖着我走,那时我的伤重得多,无论看到什么都怕得要死,包括行脚他们俩。可现在……见到行脚她是多么欣喜,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因为见到哪一个人这么开心。连疤瘌都那么让人踏实,那么壮,就在她身边走着,保护着她。
恐惧慢慢退去。剩下的只有怒火,和一年前一样,但比那时更加清晰、明确。这一次,她知道出了什么事。事件的参与者不是陌生人。去年是大屠杀,这一次是无耻的背叛。维恩戴西欧斯犯下滔天大罪,杀害了那么多人,按照他的计划,还会杀害更多的人……居然会让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受惩罚!“他杀了写写画画,行脚。写写画画是他谋杀的……”他几乎把写写画画杀净了,而且穷追不舍,从我们怀里夺走最后的残余,杀害了它。“木女王却想放过他?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泪水夺眶而出。
“嘘,嘘。”行脚的两只头伸到她眼前,向下看着她,然后紧张地东张西望。她伸出手去,揪住他短短厚厚的软毛。行脚在发抖!一个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里完全没有方才的自信。“我不知道女王会怎么做,约翰娜。这些事她根本不知道。”
“什——”
“嘘。”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只有手上才能感到一点震动。“他的手下还看得见咱们。仍旧有可能猜出来……约翰娜,知道这些事只有咱们俩。我想,其他人根本没起疑心。”
“可你说医院里他的手下已经招供了……”
“使诈,刚才我是诈他。这辈子我干过不少发疯的事儿,但除了跟着写写画画把你从飞船那儿救出来那回,这一次算最险的了……维恩戴西欧斯把你带走以后,我开始琢磨起来。你受的伤不重,这事儿很像贾奎拉玛弗安被害那一次,太像了。可我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
“你对谁都没说?”
“没有。跟可怜的写写画画一样傻,是不?”他的脑袋朝四面八方张望着,“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肯定一有机会就杀了你,不然就太蠢了。我真担心啊,怕来得太晚……”
本来已经晚了,可维恩戴西欧斯这个魔鬼比你想像的更邪恶,我知道。他想弄到更多东西。
“这么说吧,我跟可怜的写写画画一样,误打误撞才发现真相。只要能再走出七十米,我跟维恩戴西欧斯说的就会变成事实,不然的话,咱们的下场和写写画画一样。”
她拍拍靠自己最近的组件的肩膀,扭头向后望去。小屋和它周围的警卫已经被森林的枝叶挡住了。
……还有,杰弗里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