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师太却是丝毫不明白唐俪辞的意图,见他见招拆招,只当他存心戏弄,出剑越发凌厉。一旁的峨眉弟子见师父无法取胜,当下一打眼色,吆喝一声,数只长剑齐出,各自刺向唐俪辞前胸肋下。唐俪辞剑法慵懒,并无杀气,微微一笑,剑尖点出,已封住两人穴道。
树林中众人见峨眉派无功,却都是冷眼相看,心中暗暗嘲笑。过了片刻,张禾墨看不下去,一声高喝,对着唐俪辞一掌拍出,加入战团。
玉箜篌脸现微笑,挥了挥手,一组剑阵加入。这剑阵却是唐俪辞亲手指点,本来要作为出战风流店的先锋,也经过了玉箜篌的指点,此时却先施展在唐俪辞身上。唐俪辞剑尖流转,已一敌众,却是挥洒自如,温雅不群。柳眼在他身后看着,眼神甚是绝望,无论他武功多强,绝无可能战胜好云山上千人之众。
他死在这里不要紧,阿俪他……
他是绝不可能甘心死在这里的!
他还什么都没有得到,那些他梦想中的东西,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去死的女人,一个真心实意为他去死的母亲,父亲的认同……
他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啊!
柳眼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你们错了,他根本不要什么江湖天下,他根本就不要!你们在指责别人罪无可恕的时候,为什么就不问一问他自己,他当真要什么武林和天下吗?他稀罕吗?他为什么要稀罕?
距离好云山二十里外,是一处繁荣的市镇,着镇上共有两条街,而短短两条街上却有十三家客栈。
这个地方叫奇容,是连接南北转运河的交通要道,地方虽然不大,来往的人却很多,并且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奇容最大的客栈叫做百兴客栈,最小的客栈叫做幽兰客栈,万福客栈的隔壁是一家做面食的小店,如今有个姑娘匆匆买了碗面汤,小心翼翼地回万福客栈。
这样貌清秀的小姑娘正是玉团儿,她端着面汤走上万福客栈二楼,还未进门就听到门内有奶声奶气的声音“猫、猫猫”地叫,顿时叹了口气。
推开二楼最后一间客房的房门,凤凤趴在阿谁床头,一下一下拉扯她的头发:“猫、猫猫……猫猫猫猫猫……”阿谁神色疲惫,脸色苍白,昏昏沉沉地任他拉扯,一声也应不出来。玉团儿放下面汤,将凤凤一把抓了起来,对一边的沈郎魂怒目而视:“干什么?你就让他这样欺负阿谁姐姐?她还在发烧呢!要是弄到伤口多痛啊!”
沈郎魂无奈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看到窗户外面有只野猫,非要不可,我有什么办法?”玉团儿怒道:“你给他一个耳光,看他还敢不敢吵?”沈郎魂咳嗽了一声:“我不打孩子。”玉团儿把凤凤抱起来给了他屁股几下,凤凤嘴巴一扁,放声大哭,哭的一张粉妆玉琢的脸儿邹得花朵似的,倒是可怜兮兮。
阿谁听到喧哗,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又昏昏沉沉地闭上。她胸口的伤势很重,方平斋虽然手下留情,但重华刃是罕见利器,不规则的刀刃在刺入得时候削去了一层皮肉,让伤口很难愈合。玉团儿见她唇齿微动,附过去问:“你说什么?”
阿谁摇了摇头,无力地微微一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听到喧哗的时候,她以为唐俪辞来了。
但他并没有来,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觉得失望,但就是每次睁眼之前都会以为他来了。
也许……是被他救过太多次,连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吧?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来看她,所以总是不知不觉地在等,清醒的时候她知道他不会来,昏沉的时候她依然在等,连昏沉都不安稳。
方平斋劫走了柳眼,也许是他太松懈,没有发觉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但即使发现了又能怎样呢?她无能改变方平斋或柳眼的决定,也阻止不了方平斋带走柳眼或出手杀人。心中很迷惘,人生的变化难道当真只是瞬息,而又无迹可寻?为什么方平斋要这样做?一定有旁人无法帮他解决的事,有什么理由的吧?
方平斋劫走柳眼以后,下一步应当就是要对唐俪辞不利,否则他为何要劫走柳眼?她在迷迷茫茫之中想:唐公子总是面临许多强敌……不知道他在好云山筹划得如何了?已经出发前往菩提谷了么?我能给他带路,我知道飘零眉苑中的机关,那些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对,他已经去过飘零眉苑,他已不需要我带路……
“阿谁姐姐?”玉团儿见她喃喃说了句什么,用沾湿的巾帕擦了擦她的额头,“难受么?”阿谁睁开眼睛,又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妹子你休息吧,不必时时刻刻看着我。”玉团儿摇头:“我等你好一点喂你吃面汤,你已经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了。”阿谁唇齿微微一动:“妹子,你是不是很担心……他……却没有说出来?”她被好云山的人送到万福客栈,身受重伤,玉团儿和沈郎魂都已知道鸡合山庄发生变故,方平斋劫走了柳眼。
“我……”玉团儿很犹豫,“我觉得小方不是坏人……他不会欺负他的。”阿谁轻轻地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咳咳……”玉团儿低声道:“我觉得他不会害你,但他却把你打成这样。”阿谁忍不住微笑:“咳咳……所以其实你还是很担心他……傻丫头……”玉团儿眼圈一红,突然哭了出来:“我想去找他。”阿谁柔声道:“别担心,别怕……唐公子一定会救他的。”玉团儿怔怔的看着阿谁:“要是他还来不及救他,他就被人害死了,或者唐公子也救不了他怎么办?”阿谁摇了摇头,低低地道:“不会的。”玉团儿的眼泪掉了下来:“你真的相信他?”阿谁低声道:“当然。”玉团儿道:“但他不是常常让你失望吗?”阿谁微微一震:“我没有失望。”玉团儿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很迷惑:“唐公子为什么不来看你?他已经知道你受伤了不是吗?”
“他不会来看我的。”阿谁柔声道,“他很忙。”玉团儿皱起眉头:“为什么很忙就不能来看你?他想来其实就能来的不是吗?又不远。”
是不远,但对唐俪辞来说,阿谁既非朋友,也非亲人,充其量不过他兴之所至的玩物。阿谁的目光缓缓移到屋梁,他……要是亲身来看望了,她会觉得那应该是另有所图吧?
他没有这么温柔。
身边凤凤已经苦累,趴在她身边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她感觉到那小小的体温,永远不会离弃她的,世上只有凤凤一个人。
沈郎魂一边看着,唐俪辞只嘱咐他将玉团儿带来此处,日后之事他会再联络。好云山形势多轨,唐俪辞以退为进之计不知能否顺利?方平斋果然叛变带走柳眼,虽说一切都在唐俪辞预算之内,但他当真能保住好云山上千人的士气,让红姑娘率众出征么?事实太过复杂,他并未向两个姑娘说明真相,此时形势未明,就算知道方平斋劫走柳眼的用意,明白唐俪辞无暇分身前来探望阿谁,知道玉箜篌下一步毒计,那又如何呢?
不过担忧和发愁的人越来越多,对前景迷茫的人越来越多而已。
唐俪辞要如何从玉箜篌的毒计中脱身而出?他要如何顺利把局面交给红姑娘呢?沈郎魂想得头都痛了,仍旧想象不出这位神通广大的公子爷会如何做。
砰的一声,最后一人倒地。唐俪辞剑刃一转,地上七零八落横倒了十数人,包括峨眉文秀师太。他和众人缠斗一个时辰,寻找机会一一点中众人穴道,兵不血刃,简单完胜。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拖战,一直等到红姑娘回来,岂能让他如愿?玉箜篌心下盘算,既想拖延时间,又不想伤人,世上岂有如此便宜的事?你要拖延时间,我就让你结仇天下。计算既定,他轻咳一声,袖袍一拂,轻声细语道:“唐公子,请教了。”
唐俪辞微微一笑,眼见玉箜篌飘然上场,不少人心生怜香惜玉之情,张禾墨重重地也咳了一声:“桃姑娘纤纤弱质,岂能单独和这等奸邪动手?让我等来吧!”他率众上场,将唐俪辞和柳眼团团围住,玉箜篌嫣然一笑:“我与张兄并肩作战。”
嵩山派二三十人将唐俪辞围住,玉箜篌眼眸流转,唐俪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玉箜篌五指虚握,似拳非拳,似爪非爪,不消说定是一门古怪功夫。张禾墨听到那句“我与张兄并肩作战”,怦然心动,暗暗打定主意绝不然“桃姑娘”受到半点伤害,当下大喝一声,一掌“开山裂石”对着唐俪辞劈了过去。
唐俪辞五指拂出,化消张禾墨掌力,随即手指轻弹,一缕指风直击张禾墨身后嵩山派弟子曲志强。曲志强横剑一封,铮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撞中曲志强身侧的同门傅三。傅三应声后倒,曲志强长剑脱手之后正好将他扶住,一时间竟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愕然呆住。众人悚然变色,唐俪辞如此高明,若无众多高手合围,恐怕无能将人留下,当即青城派东方剑,九刀门霍春锋,飞星照月手李红尘一起跃出,将唐俪辞团团围住。
成蕴袍眉头皱起,这三人武功在张禾墨之上,虽然玉箜篌伪作西方桃,不能完全发挥他独门武功,但四人和张禾墨联手齐上,那就不是拖战能解决的问题了。孟轻雷和余负人面面相觑,局面演变至此,他们自然绝不相信唐俪辞会是风流店奸细,但普珠方丈信函在此,众人情绪激动,唐俪辞坦然承认又拔剑以对,这等形势真不知是该上场动手,或是一旁静候变化的结果。
东方剑剑画方圆,走的是轻捷诡秘的路子,霍春锋“十方九刀”乃是刚猛路线,飞星照月手以指法出众,三人一合围,无形之间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一瞬间一刀一剑一指劲风涌动,笼罩唐俪辞全身。玉箜篌眼神一转,毒计又生,眼见嵩山派弟子也是挥剑齐上,当下身形飘动,衣袖轻摆,那修饰的如女人一般的手掌轻飘飘拍向唐俪辞,却在掌影拍出时的瞬间袖中珠乍然飞出,四射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