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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赵关氏痛哭起来:“在枪子儿里讨命,谁知道还有没有他这个人了?我天天都梦他一身的血,把手举到我眼前说讷呀,我冻手,冻手啊!”说着大放悲声。

玉多仿佛没听到婆婆的哭声,眼望屋梁,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使足了气力对着冥冥之中的神灵说:“老天爷呀,你保佑他吧!”无力地阖上眼,昏迷过去,过了一会儿,她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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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6(1)

玉多死了,赵家的日子开始出现了衰败的迹象。

冬天,风拍打着翅膀,长长的风头一下下舔拭着屋檐下的茅草,北风里鸟儿也瘦了,统统躲到了避风处。光秃秃的苍天底下,只有乌鸦粗着喉咙啊啊大叫,声音又凄厉又晦气,令人联想到坟头和蓑草。近来赵一普特别讨厌黑色,讨厌乌鸦,听到乌鸦叫就火冒三丈,认真地跟一只鸟儿生气。如果乌鸦落到屋脊上,他就拎着一根长杆踩着梯子爬上房顶吹胡子瞪眼吓唬乌鸦,直到把它们赶跑。家里的大白猫下了一只通身乌黑四蹄雪白的小猫,如果在从前,赵一普会很高兴,可是现在,他觉得黑猫不吉利,喝令赵关氏把小黑猫扔掉。除了扔掉猫崽儿,他还拿门杠打了赵关氏一顿。他终于发现了赵关氏和灵芝隐匿了小边儿,夜里,他常常在喂完牲口后站在炕沿边悄悄看着熟睡的小边儿,明明不喜欢她,竟然又心疼这个没妈的孩子,悄悄流下了眼泪。他的内心充满惶然不安的预感:他的日子快过到了头,仿佛有一件可怕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赵一普的预感不是没有道理,义勇军的家属尽管掩掩藏藏,还是被日本人知道了,日本人限期要他们把做了义勇军的家人招下山,向“皇军”投降,做义勇军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白凤吾的二儿子白承实也跟赵文晖上山做了义勇军,他怕得矮了身子悄悄跑到赵家问赵一普:“文晖有信儿吗?我家承实自打上山就没了音信。”

赵一普说:“文晖也没信儿哩!我的心里天天都像浇了火油,吃盐花儿都不觉得咸哪!”

风声渐渐紧起来。隔几天,白凤吾又来到赵家,悄悄对赵一普说:“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哪旮?”

赵一普实话说:“不知道。我还给文晖备着粮食哪。我琢磨着,他再也没回家,是怕连累着家里吗?这孩子……”

白凤吾露了真谛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信儿,日本人都叫你到镇里去呢。”

赵一普吓了一大跳:“干吗?”

白凤吾说:“也没啥,不过是问问文晖的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说完再回来种你的地。”

赵一普瞅了瞅白凤吾的表情,明白日本人叫他去的事里面肯定有白凤吾的功劳,愤然说:“文晖当了义勇军日本人召我去,承实也上了山,日本人没召你去吗?”

白凤吾阴囊一样抹搭着的眼皮迅速惊掠上去:“一普,可不能说承实也在山上!再说承实上山还不是文晖鼓捣的?我家承实懂个什么?还不是文晖说咋就咋?文晖干得天都要翻过来了,听说在邻县还造了大炮,打死不少日本人,日本人的鼻子比咱还灵呢,你不去?嘿!早晚也跑不了!”说着,倒腾着粪叉子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赵一普在原地发呆。

夜里,赵家一家人商量着怎么答复白凤吾,不去肯定是不行了,也许去了只是问一问。景龙在一边听了一指德章爷爷,悄悄对赵关氏说:“反正他已经那么大岁数了,死就死了吧,让他去,别让我玛发去!”

赵一普听到孙子的话,感动得一把将孙子搂到怀里,眼里闪着泪花厉声喝道:“不能胡说!”随即又哭起来。近来赵一普的眼泪特别多,这和他以往的暴烈性格很不相符,从前村里死了人,他总是心硬地说:“他该这么死!到寿了不死,阎王爷是干吗的?”可是这会儿,他一改常态,为一点小事就眼中蓄泪,暴炭性子被不幸的日子摧毁了。这种日子太让他伤心了。赵一普搂着孙子说:“景龙啊!你阿玛是玛发养的,他做了义勇军,玛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再说,往哪里跑呢!后人不如先人哪!先人落了难,挑着挑子一口气跑这么远,咱往哪跑?连江那边都是日本人哪!”景龙抚摸着赵一普的胡子,他柔软的小手仿佛触到了赵一普的心尖上,赵一普心里更难受了。

第二天早上,白凤吾来到赵家,催道:“一普,日本人比中国人讲理,叫你去问问,希望你配合皇军,能行就把文晖召抚了,不能行你还回家种你的地,老老实实做良民。日本人保证不碰你一根毫毛。”

《寂静的鸭绿江》26(2)

赵一普撅着胡子昂着下巴说:“文晖到哪旮他也不会告诉我,叫我上哪去找他?要是能找,你不也把承实找回来了吗?”

白凤吾一听赵一普又说到白承实,急忙煞白着脸说:“一普,到日本人眼前可千万不敢说承实也在山上啊!日本人并不知我有这么个儿子!遍地都是义勇军,日本人人生地不熟,他们哪知一家一户的事?咱可不要自己说漏了!”

赵一普说:“你放心,我赵一普嘴紧得很,就是掉了脑袋,也不会卖了别人!”

白凤吾脸色缓过来,说:“我放心放心,我还不知道你赵一普的底子?咱们快走吧。”说着推着赵一普往外走。

赵一普一走就是整整一天,这一天里赵关氏和灵芝婆媳俩没吃一口饭。当晚,赵一普没回来,白凤吾也没回来。不祥的预感终于冲破了侥幸之心,灵芝知道公公凶多吉少了。赵关氏的胆子到这时小得已近于无,听到门响,身子就风中的树叶一样抖瑟起来,细听,是风刮的。她把灵芝当成依靠,一有风声,就不离灵芝左右,忧忧戚戚说:“你阿玛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天,太阳一冒红的时候,景龙跑到村口,又从村口跑回来,激动地说:“大妈,道上有人影儿了!”

灵芝急忙跑出了院子,眯缝着眼睛,远远看到村路上有几个人,正抬着几根木头搭成的担架朝村里急匆匆走过来,跟在后边紧走的那个人,像是白凤吾。灵芝的心一下子跌到了地上,预感中,担架上的人是公公赵一普。

果然是他。担架上的赵一普已经被日本人折磨得看不出了模样:一道弧形的刀口在头部划开,露出了头盖骨。开刀处皮肉耷拉着,耷拉下来的皮肉又遮住了眼睛。血在脸上结了痂,原来石头一样坚固的牙齿在嘴里断得乱七八糟,但是他至死没有说出白承实也参加了义勇军的事。从日本独立守备队出来,赵一普只剩下了一口气,他咬牙瞪眼,硬挺着脖子不肯把这口气咽下去,直待看到自家的房山头,他才心一松,白眼儿一翻,从腔子里“噗”地捯了口气,就再也没声儿了。半辈子的勤苦,发家置业的梦想,儿子光耀门楣的渴望,都随着他肉身的变冷,一概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灵芝看清了担架上的人是公公,叫了一声“是阿玛呀!”赵关氏就软软地贴着灵芝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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