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微微笑着,应了声好。
宫道?两侧是朱红的宫墙,墙那边生着枝叶繁茂的高树,枝条越过墙沿,在墙壁和砖石道?上洒下斑驳的阴影。
两人行走在阴影中,走动的宫人路遇他们,皆避退一旁,屈膝行礼。
走过长长的宫道?,便到了太子东宫。
裴肃将江照带到抱云轩,转身进了前院正殿,不多时,便拎了坛酒出来。
两坛酒在东宫放了快半年,他开?了一坛,没?喝两口便赐给了临渊。
酒是好酒,可惜性烈,不为他所好。
他将酒坛扔给江照,被后者一把抱住,少年人声音微沉,带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稳重与肃然:“多谢殿下。”
裴肃摆了摆手,眼睑微垂,想?起旧事,他懒声开?口:“孤记得,你曾与孤说过,入军营之前,你曾在定京世族里当过马夫?”
那是两年前的旧事了。
彼时年少相逢,一个是方入军营的愣头青,流离数载,最终选择投身行伍,将性命悬在刀尖上过活,一个是地位尊崇的皇太子,为了整肃边军,拔除世家毒瘤,隐姓埋名,进了军帐当火头兵。
那年冬天,边北郡的河水都?被冻成了坚冰,夜里一开?始是飘雪,后来就是小小的雪粒打在人身上。坐在帐篷边的江照刚和人打了一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也肿得老高。
但他浑不在意。因?为他打赢了。
一打十。
夜里太冷,他头一年来边北,不能适应这种仿佛要透过衣裳,从人的肌肤表皮钻进骨头缝里去的寒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索性爬起来捡了木柴烧火烤手。
帐篷里的另一个角落里,那个和他一样从定京来,却与他身份有?着云泥之差的贵公子,正不耐地皱着眉,脸色阴沉得吓人。
江照只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
过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喂,要不要过来一起烤?”
何苦呢?
好端端的世家公子不当,来军营里受这种罪。
长夜漫漫,两人借着夜色与火光,互通名姓。
雪夜里,江狗娃从帐篷的缝隙里窥见悬挂在天边的一钩冷月。
他从前总怨恨这世道?何其不公,有?人生来是王侯,有?人却连安稳活着都?不能够。
然而那一夜,他忽然发现,至少有?一样是公平的。穷人与富人,书生与武夫,他与小姐,此时此夜,都?被同一轮月亮关?照着。
“我叫……江照。”
“在来边北之前,是定京官宦人家府里的一个马夫。”
将思绪从如烟往事里抽出来,江照回过神,答了句是。
其实?连马夫也算不上。
他只在姜家待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