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心神触动,泪流满面,惭愧地跪下道:“是儿辜负了老君的期望,求老君责罚!”
“你以后莫再妄想攀高枝,莫再纵容王氏母女胡作非为,我就满足了。”姜老君长长一叹,语重心长道,“咱们姜家也是年望族,世家名门,嫡系旁支庞大,孙香火鼎盛,你是超的国公,手掌十万大军,把守西凉边陲。你想更进一步,却不想想,你还有更进一步的余地么?”
凉国公如醍醐灌顶,超国公爵位,再往上,封无可封,更进一步,那就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
“儿,儿绝无妄念啊!若有那等心思,就让我五雷轰顶!”凉国公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我生的、养的,你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罢了,今儿不过点醒你。好了,我累了,你也去休息罢,这几日便是咬牙也得去上朝,以免皇帝以为你心生不满。”姜老君以手拄头,神色倦态。
“是,儿告退。”
凉国公走出寿安堂时,这才记起他本来是要问为什么姜老君不告诉他姜家有丹书铁券的事的,他摇摇头,丹书铁券已交还皇帝,问不问已不重要了。
因这场交心的谈话,凉国公觉得自己与姜老君的关系亲近不少,因此见到王姨娘母女便觉得有些不满,当初王姨娘哭求献策,又使出手段令他在炕上答应,他才会不得不让门客幕僚帮姜宝珠写诗,经连日来的惊吓以及姜老君的点拨,他便生出王姨娘到底是女人,不懂朝堂之事却指手画脚的埋怨和轻蔑来。
但是看见姜宝珠气息奄奄地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如纸,王姨娘默默垂泪,他的心一下变软了,哪里舍得责怪母女俩,坐在炕边上,低声问:“珠丫头如何了?”
“方才苏醒了一次,喝了药,又陷入昏迷了。”王姨娘与凉国公相识相爱十几年,最是了解他不过,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疏离,便露出关切的神色,“国公爷也歇歇罢,你身上也受了伤。”
说着,她亲手端了杯热茶来。
凉国公心生暖意,他在寿安堂站这么久,姜老君没过问一句他的伤,便又想,虽然王姨娘出了馊主意,但这世上仍是王姨娘最关心她,因此,望向王姨娘的眼神变得更暖了些,喝了口热茶,搂住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灵儿,莫担心,咱们珠丫头吉人自有天相,会熬过去的。”
王姨娘心神稍定,靠在凉国公肩头,泪盈盈哽咽道:“国公爷,咱们珠丫头命苦了!”
凉国公叹息一声,一时哑口无言,姜宝珠的确是多灾多难,尤其这次过后,只怕嫁人都成了问题。
姜明月回府小憩后,起身到正堂,正听郝嬷嬷在禀告凉国公和姜宝珠的病情,凉国公没有大碍,倒是姜宝珠在牢里亏了身,方出来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又遭鞭打,此刻生命垂危。
姜老君叹口气道:“这也是她的命,若是不施刑,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老君,”姜明月温声道,“珠妹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几日就和老君一起吃斋念佛,抄写《地藏经》,为妹妹祈福祛病。”
姜老君明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是安慰她的,姜宝珠这辈别说“后幅”,便是连普通人的福气都没有,却仍是抿着一丝笑道:“好,我们明月最是大。”
在姜老君眼里,姜明月对所有姜氏人好都是大,对王姨娘存一丝心软便是软弱,这就是她一直对姜明月灌输的教导,血浓于水。
但是她与姜宝珠的姐妹之情,却不可以用姜老君与凉国公的母之情来类比。
姜明月知道姜老君的想法,但却没有不满,每个做母亲的人总是对孙后辈存着心软,便是他们犯了滔天大罪也可以原谅,还会为他们善后,她做过母亲,所以不怨姜老君。
不怨归不怨,她却不会放过姜宝珠,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她要让姜宝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偿还她的罪孽!
姜明月抄写到第十遍《地藏经》时,漪澜小筑传来姜宝珠苏醒的消息。
她过去探望,只见本来丰腴玉润的姜宝珠瘦成一把骨头,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加上她无精打采,整个人和骷髅也差不离了。
“珠妹妹,这是我抄写的《地藏经》,老君在佛堂里供过佛祖的,你压在枕头下,定能早日病愈。”姜明月“怜惜”地抚摸姜宝珠的脸,她怎么觉得姜宝珠这副丑样漂亮得不可思议呢?
漂亮到她想拍手称快。
姜宝珠转了转干涩的眼珠,淡声道:“谢谢姐姐。”
姜明月把十本《地藏经》放在她枕头边上,愁苦一叹:“你额角的疤已经破相,后背上却又添新疤,妹妹满身伤痕,姐姐我心痛如绞,恨不得替你受这份罪……”
姜明月哽咽难言,掩了帕低声啜泣,只是眼角一点泪痕都没有。
姜宝珠勾起伤心事,心思翻涌,喉头腥甜,她狠命压下,因着成为嫡女无望,她对姜明月更恨了,恨不得立刻掐死她才好:“姐姐莫难过,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保佑。”
姜明月道:“是老天保佑,也是老君保佑,王姨娘常诋毁老君偏心,这次老君力排众议,顶着族长和族老们的巨大压力才献上丹书铁券。妹妹可知道老君对你的疼爱一点不比我少了?”
姜宝珠一怔,心底慢慢溢出一丝感动,但姜明月接着道:“唉,只是,妹妹本就因着那次秋千摔落而名声不好听,这次宫里的事过后,只怕会臭名昭著,我真是为妹妹的未来担忧啊!”
这话就说到了姜宝珠最大的心病上,姜明月走后,她突然喷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