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开年后的抄家是因为那些寒门士子一遭为官,穷人乍富而行事肆意惹出来的事儿,这是让皇帝看不下去了,才有了这么一劫,毕竟抓的都是周围的官对吧!皇帝爱出门晃悠又不是什么秘密,许是正好遇上了、看到了什么呢?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谨慎不招眼,以后就不用瞎操心。
可这么想的人却不知在宫里,皇帝这会儿却拿着这些人家抄出来的账本和文书,听着锦衣卫的汇报满脸的寒霜。更要命的是,边上有张大大的白纸,上头是已经抄家的那些人各种关系图谱,连着他们人情往来送礼的清单都有一打。
“好,真是好,只要有才名,从中秀才起,就有商户、富户开始送礼,甚至还有联姻婚嫁?呵呵,朕倒是不知道,乡野间竟是有如此之多慧眼识珠的吕不韦。”
吕不韦?这个名字一出来,张诚和刘守有就心下一颤。不过和张诚能缩脖子不同,刘守有这会儿正汇报着呢,想躲都没法子躲,只能停顿了几秒,让皇帝缓一缓,这才继续说到:
“陛下,这般的事儿由来已久,天下到处都是,只是江南更多些罢了。”
这话刘守有说的颇有些战战兢兢,可他能不说?近来皇帝对着这些事儿最是敏感,他是真没胆子遮掩,还不如图个痛快呢。
“确实由来已久,可哪朝哪代会做的如此市侩?看看,这勾结往来的,将科举人才选拔生生的做成了买卖!这样下去,大明会成什么样?还多些罢了?江南有钱的多,需要官员庇护的不法之人也更多。”
说到这江南,皇帝脑子立马想到的就是盐商,海商。再看册子,那上头给读书人送礼,和读书人结亲的,这些人也占了好大的比例,如此数据之下,皇帝是越想越觉得这些人可恶。
低头,用朱笔将上头家财最厚实的,家人亲族作孽最多的圈了出来,然后一甩手,将纸丢了出去,看着张诚手快脚快的将纸捡起来,递给刘守有,寒声说到:
“这几个罪证都查实了,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清一清,这些人怕是忘了,这还是大明的天下。”
刘守有托着那张纸恭敬的后退往外走,张诚眼角扫过这一幕,头又低下去了几分。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的由边角走进了殿内,并快步来到张诚身边小声的耳语着:
“张爷爷,张阁老来了。”
嗯?张阁老?想想刚才皇帝那一通话,张诚不敢耽搁,忙走到皇帝身边小声告知了这个消息。
“嗯?先生这会儿来干什么?”
“怕是和这些有关。”
张诚的手指了指皇帝桌上的册子,眼睛小心地看着皇帝的反应。张阁老也是仕宦之家,说起这投资学子……那么多学生难道不是投资?其实都是一个调调。只是做的更好看些、选人也更挑剔些罢了。人情社会嘛,这自来就是免不得的事儿。
果然,皇帝眼睛里下意识的就有些慌乱。可当皇帝的眼睛扫过那一本本家产册子的时候,眼神却又坚韧了起来。
看着他这样,张诚眼角一跳,适时的又加了几句。
“陛下,您这也是为了肃清贪腐。张阁老一心为了大明,必定能理解您的用心。再说,这对变法也是有好处的。”
皇帝听着这话,眼睛冲着张诚一扫,没好气的说到:
“行了,知道你机灵。请先生进来吧。”
皇帝和张阁老后来到底说了什么?这个怕是除了张诚谁也不知道,因为当时张阁老进去之后,内里服侍的人就都退出来了,可从刘守有的活儿再继续,还不断的扩大范围来看。‘肃贪’这个词在之后的日子怕是会成为锦衣卫工作重点。
在整个锦衣卫的忙碌中,京城渐渐褪去了冰雪的颜色,大街小巷、屋檐棚顶晴日也流水潺潺,夜里都能听出几许冰雪融化的欢快。
这样的时节对贫户最是不友好,青黄不接之下,怎么多挣点散钱,治一治肚饿成了最大的难事儿。往年不知道多少好容易熬过寒冬的人在这一刻倒下饿死。好在今年京城郊外多了个煤场,不管是挖煤还是用碎煤粉做煤饼子都需要不少的人手,故而每日清晨总能瞧见顶着冷风往城外去做活的人。
只是这么多人……京城的煤炭用量这么大吗?包三儿皱眉寻思,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个疑问留存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就让老韩头给解了。
“前些日子老孙头过来说,那铁皮炉子又开始卖上了。”
包三儿难得来金银铺子前头坐坐,老韩头照顾起来自是越发的尽心,不单是时时刻刻顾着他那茶盏子,怕他喝了凉茶冻了肠胃,连人也在柜台里面坐不住了,凑到包三儿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跟着包三儿一下下的往外看,说着闲话八卦。
“这怎么说的?去年年前那一阵不是已经火过了吗?怎么又来?”
这年头铁可是管制的,别处许是还能通融,可这京城敢用的能有多少?去年年尾那一阵差不离就已经卷了大半了,怎么还能再火?不怕招人眼吗?皇帝那查贪的屠刀可还在头顶上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