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公摇摇头:“那倒没有。”
“那父亲……”
“陛下说,奉翎之事是他考虑欠妥,往后若是奉翎愿意留下,便让他以一个小兵的身份留在军营,不需要我对他特意照顾,就把他当成普通兵士便是。”
他这话说出来,顾永暄也愣住了:“陛下真的这么说?”
“这怎么会有假?”
饶是顾永暄一向智计百出,这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了这一道密折在手里,哪怕奉翎真的愿意留下来,对他们来说也不像从前一般,是个不得不背着的包袱了。
顾永翰可没他们想的那么多,露出赞叹的神情:“陛下还是挺明白事理的嘛!”
然后他就被大哥给敲了一个爆栗:“谁准你用这种语气说陛下的!大不敬!”
顾永翰嘟了嘟嘴,却也不敢跟大哥对着干,只得对着京城的方向,没什么诚意地拱了拱手:“末将口误,还望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顾永暄看他那模样简直手痒,很想再来一下,顾永翰早已意识到危险,躲在了二哥背后。
顾永焱吊着手臂,对着大哥憨厚一笑:“大哥息怒,三弟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的,你就算把他脑袋上弹出了包,那也不是脑子。”
顾永翰:“……”您可真是我亲二哥。
“好了,别吵了。”威国公出来调停,又看向顾永暄,“如今奉翎的伤如何了?”
顾永暄这才放过顾永翰,敛容道:“当时伤的有些重,但好在他年纪轻,身体底子又好,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不过想要完全好,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
威国公点点头:“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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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翎躺在床上,他清醒过来几日了,已经从徐仲口中得知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这几日都失魂落魄的。
徐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见他的模样,也不禁叹了口气。
许久,奉翎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徐先生,我犯下这样的过错,按照军法,应当杀头吧?”
徐仲犹豫了一会,才道:“若按军法,的确如此。”他看到奉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中也有些不忍,补充道,“不过伯爷身负爵位,又是定国公唯一的子嗣,按照‘悯恩令’,可以保下您的性命。”
奉翎惨笑道:“那又有什么用?”
徐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怀中将京中传来的密信拿出来,放在奉翎的枕边:“伯爷,这是陛下给伯爷写的信,您看看吧。”
徐仲说完,见奉翎仍旧只是睁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床帐,也只能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奉翎,他微微地侧过头,看了一眼那封信,整个人顿时颤抖起来,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直到感觉到了伤口传来的痛意,他才恍若回神,整个人因为疼痛而泛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咸又酸的汗水顺着额头落了下来,滚落到了他的眼睛里,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酸涩,然而这种酸涩反倒让他那颗揪痛的心稍稍平缓。
自从清醒之后,他每天闭上眼睛,想到了就是在战场中发生的一切,鲜血、惨叫还有残肢断臂。奉翎从未觉得战场是这么残酷的地方,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慌了,他想要带着人闯出去,可眼前看到的是外族人凶狠地用马刀砍下亲卫的头颅,耳边听到的是士兵们传来的惨叫。
他从未这么痛恨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
就算有“悯恩令”又怎么样?他失去了诚毅伯的爵位,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他再也没有一丝价值,他永生永世都会沉浸在悔恨与痛苦之中,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去死。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成为定国公嗣子时,进宫谢恩的场景。
他本是奉家旁支,因为父母双亡,在叔叔婶婶手下讨生活,活得小心翼翼。当他知道自己被选为定国公嗣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在叔叔一家羡慕妒忌的目光中,被人接进了定国公府,还没等他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他又被人换上了新衣服,进宫谢恩。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坤宁宫的时候,脑子都是空白的。
然后他听到一个温柔而略带疲倦的声音:“这就是那个孩子吗?——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他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主位的奉皇后,她穿着颜色素净的常服,发饰简单,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依然澄澈干净。她招了招手,让自己过去。
奉翎按照之前宫人所教的,行了礼又站到她身边,回答了她的问题,就见她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这孩子也太乖巧了,简直就像是小时候的奉展。”
“别紧张。”奉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往后你便是我弟弟的儿子,叫我一声姑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