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马蹄下忽然间如同被绊了一下似的停了停,这使得青年的身子险些冲着前方飞出去,在他狠命的抽打与催促之下,马却依旧是止步不前。
田遂良想要暗度陈仓,又担忧被人发现州城中的端倪,故而下了死命令派他严防死守,竟果真是解决了个麻烦。他在匆匆解决掉那人后,细细观察之下才发现那人的真实身份,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后方陡然一松,田遂良忙在疯怔的快马之上悚然回望,面目狰狞而声嘶力竭,“不、不要!夫人……”
这可是大事不妙的征兆。
——
“谁?”田遂良单腿跨出车间,神情严肃。
“啊——”不料凄厉的女声相接而来。
“还有一件重事,属下先前于暗室处理了一人。”
这主从二人各怀鬼胎,明明恰巧都被羌戎人利用着,却又都在对方面前装出个正直模样来,因而谁也猜不准谁,谁也摸不透谁。
“没用的东西。”田遂良啐了一口,纵身迈出直接粗暴地将青年扯落下去,亲自跃上马背。
只见田遂良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马后,对他不带有一丝怜悯。在一声震天的嘶鸣声中,马携车轿如破矢掠去。
“参将……勿弃!”青年被地上的碎石磕得痛呼出声,目眦欲裂。
灾难来得并非没有征兆,烽火台不日前就忽被点燃,却没有多少人对此在意,只当作是某位士兵的错误之举。
济州,已然不复往时的荣乐,在田遂良弃城而逃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们的家了。却是以这样剥夺生命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个痛彻心扉的结局。
古朴厚重的城池几近破碎不堪,将近暮夜时分,该到的人总算赶到。
“总兵——”
后方策马而来的一行人片刻不停地一往向前破进城门,终于是追上了司马厝的身影,后发制人。
而那几宿未眠的将军双目赤红,早已不管不顾地提枪奔杀进场,似煞神临世,破军而来卷起千堆血。
“司马厝!”云卿安未待车马停稳便从上跳下,奔向前几步,极目所望。
惟看到那人后背的黑发散乱狂舞,而手中的银枪在纵横开阖之间,无人敢近他身。先前行凶的羌军即将付出惨烈得多的代价!
司马厝的头脑一片空白,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担忧和焦虑都纷纷卷涌上来,燃得他的理智无数次在崩溃的边缘堪堪游走,直到确认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之时,所有的情绪都陡然间转为无尽的杀意和悲愤恨意。
田、遂、良……
谁也没料到,州城百姓的噩梦竟是由一直守护他们的田参将带来的,而屠城的仅仅是几百人的羌军。他们得了吩咐隐秘地留驻在此附近等候契机,直到城军将领田遂良不战而逃,边军中除却那些跟随司马厝而去的、所留下的也不过是千余人。羌军借着熟知军事部署图带来的优势,对此人数差距丝毫不惧,轻易地挑出军置薄弱点杀了个措手不及。····失去了主心骨的边军惶惶然多失战意,而城民百姓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如待宰羔羊般白白地受了这劫难。
纵是救兵提前收到了消息赶来,避免了丧州城亡的结果,可对于那些已然亡命的部分百姓,谁也无能为力。
对付区区小数目的敌军并非难事,须臾间杀声渐渐小了,可那压抑的哀嚎和啼哭如梦魇般挥之不去。
在一片狼藉中,在场人都一动不动地静立,陪着司马厝站成了雕塑。呼呼的烈风从他们之间刮过,却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一点声音就提醒了人们,眼前这一切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云卿安在司马厝身后不过几步之遥却没有上前,他分明也已经面色苍白,悲苦不弱于旁人,却仍是在岑衍的搀扶下,固执地望着盔甲破损而身上伤痕遍布的司马厝。
看风带起他的墨发,却再也带不动往日里那张狂肆意的风姿。
“司马,不怨……”
不怨什么?怨又何用?
此刻就像心脏是一辆重达万钧的车驾巨轮碾过一般,沉闷着,堵塞着,紧缩着,若被附骨之蛆不安分地搅动。
司马厝却仍旧没有说话,侧头淡淡凝了云卿安一瞬,只这一下便让云卿安的心猛然揪成了一团。
那目光中没有狠戾怨怼,似乎,只是一种深深的疲倦,看不透,而再不愿深想和细究,却并没有释然,倒更像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