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大火烧成这样的。城里浓烟滚滚,全着火了。我死命地跑,火在后面追。跑的时候有风,火就更旺。我听见火里面发出声音,那个声音说它是我的仇人。我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火才熄灭。我是来找我的仇人的,你听明白了吗?”
他气呼呼地说话,好像小非欠了他一百块钱似的。
“你找到了吗?”小非可怜巴巴地问道。
“怎么可以这样问我!”他还是气呼呼的,“别的不说,单看你抓蜜蜂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你的心肠有多么歹毒!你的心肠这么不好,反倒天天怀疑别人要害你。我听到的流言看来是有道理的。”
由于他一味指责自己,小非就吓得不敢讲话了,心里只希望他马上走开。
那男孩偏不走,还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锤子,问小非可不可以去她家里看看。
“不可以!不可以!”小非连声拒绝。
“那我就天天去你家周围转。”他威胁道。
小非瞄准一个空子从他身边跑掉了。他并没有来追。舟子的确发现了一个野蜂窝,她不知道那窝里有没有蜜,可是她又很想吃蜜。头脑灵活的舟子马上想到了利用小非。小非胆也不大,但小非有的时候会干出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来。所以舟子抱着希望。然而那小流氓出现了。小非竟会怕一个小流氓,一个手里没有凶器的小男孩,这件事令舟子气急败坏。离得远远地张望着,舟子看见小非的祖母身着那件巨大的黄袍从门里头出来了,她像一只船一样在街上游动着,绕了一个圈子,游到屋后的油菜地里去了。舟子和小非一道偷过祖母的小黄旗,她不清楚祖母后来到底查出真相没有。由于心里有鬼,舟子就不再进小非的屋,每逢有事只站在外面喊。
“舟子的野心比什么都大。”
祖母突然在舟子背后说起话来,把舟子吓了一大跳。原来老妇人又从后面的油菜地绕到了她站的地方。
“你知道有个梅县吗?”小非的祖母笑盈盈地说,“那里是个古城,很久以前就被废弃了。”
舟子使劲摇头,祖母的眼神就暗淡了,还显出鄙夷的神色来。
舟子最头疼的就是地理知识,她记不住那些密密麻麻的曲线和图形,而且完全不感兴趣。舟子随家人到过很多地方,她能一一说出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和特产,可是如果有人问她那些地方在什么方向,她的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她和小非偷了祖母的小黄旗之后,就将那些小旗全部钉在后院的梧桐树的树干上了。舟子想,祖母之所以不追究她,也许是认为她偷了那些小黄旗去学习地理知识了吧。这样一想又有些愧疚。很久以前的一天,她站在小非家里,祖母指着墙上手绘的地图要她看。“这是我们的镇子。”祖母说。舟子看见的是一个田螺形状的图形,于是心里感到很憋气,同时又有点恨祖母。但是小非是很崇拜她祖母的,她对舟子说:“我奶奶总是在那些古城里游来游去的,尽吃好东西,所以她那么胖。”舟子对当地理教师不感兴趣,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弄懂那些地图了。她很早就知道小非的祖母在房里绘制地图,她从窗口看见过她那老母猪一般庞大的身子伏在案板上工作,她甚至听到她像猪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气。
舟子回到家中后,口里还在叨念那两个字:“梅县。”
“你在说什么?”母亲严厉地追问她。
“梅县。小非的奶奶告诉我的。”舟子忍不住红了脸。
“不许胡说!那里是埋死人的地方,早改了名字了,现在叫光城。”
“光城在哪里呢?”
“你不要管这种事。”
母亲到厨房切豆角去了。舟子不爱和母亲谈话,因为从她口里从来问不出什么实情来,她太暴躁了。舟子跑到后面的杂屋里去找爹爹,爹爹正在修补破了的渔网。他背上的衣服补了一块红色的补丁。爹爹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
“舟子没有活干了么?”
“我都干完了呢。”
“那就再找些活来干。你看我,总不闲着。”
“我不想干了,凭什么他就可以不干活到处游逛?”
舟子觉得很委屈,差点都要掉泪了。
“你说的是谁?”
“一个小流浪汉,在镇上游荡,搞得小非不敢出门。”
“我明白了,是梅县来的那小子。他当然可以不干活。你没注意到吗?他走路是不留脚印的。下雨的时候他在软软的泥地上跑,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爹爹说完这话之后就变得有点迟钝,好像心里有很多事似的,也不管舟子,自顾自地发起呆来了。舟子还要问他关于梅县的事,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小非同舟子见面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有了秘密。她们的秘密就是同那个男孩有关的梅县。她们都希望对方先说出来,但自己却不愿先说。结果是,两个人都没说,装得没事一样。虽然没提那个缥缥缈缈的梅县,她俩还是谈起了那个丑八怪男孩。当时两人坐在梧桐树的树枝上头,舟子向小非打听她祖母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