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里虽然没落了,当年也有过好日子。只是祖父去世后,父亲不理事,渐渐便败光了家业……要是父亲没把田产都卖光,她也是个小姐来着,哪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叔父对自己这个来吃白食的侄女并不上心,只是面上情。婶娘姜氏,平时并不曾让她缺衣少食,却也很少理会她……
可最近这些日子,叔父婶娘却突然对她好起来。婶娘让人给她做了许多新衣裳,新首饰,又让人给她买好胭脂,好香料。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婶娘就告诉她,叔父打算给她说亲。
琼娘已经十六岁,自然是愿意快些成亲的。有了自己的一头家,她才能结束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其实来投靠这叔父,就是存了想让叔父替她寻一门好亲的心思。
毕竟叔父可是知府呀,有这层身份在,说的人家不可能太差吧?好歹这亲说成了,那也是他的亲戚,不能太丢脸的。
谁知婶娘却说,他们打算让她给人做妾
琼娘听了心中一片冰凉。
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谁想与人做妾?嫁了穷书生,要是来日夫婿高中发达了,还有希望做个夫人。可作了妾,那是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一辈子都是人家的奴婢啊不过就是个说出去好听点的奴婢罢了,在大娘面前还不是条狗似的?
“婶娘,我不要做妾,求求您别让我去做妾啊”琼娘当时就快急哭了,一慌神竟给姜氏跪了下来。
姜氏厉色道:“你哭哭啼啼做什么告诉你,这可是门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亲事”
琼娘只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一个劲的抹眼泪。姜氏想起这事还是得让她心甘情愿才行,不然她到了那家里一闹,这结亲倒变成结怨了
想到此处,姜氏才放柔了脸色,把陆寒的情况说得比原来还要好了十倍,哄着琼娘答应。
“婶娘怎么会害你”姜氏哄琼娘说:“你以为婶娘会让你嫁个老头子么这位陆大人官位高,却还只是二十出头,上头也没有公婆。他家里就一个妻子,连个通房也无,是个最端正的人……现在他妻子有了身孕,多少人想往他家里塞人呢要不是你是我亲侄女,哪里攀得上这样的亲?”
琼娘也不是没见识的。她也知道,自己这种身份,顶多能当个秀才娘子。要是真的嫁到高官家里,还真是高攀了……
姜氏又说:“虽说是做妾,可你是我们的侄女儿啊,又是他家里头一个妾室,一过去就是贵妾陆大人年少英才,怎么会在这从五品上止步?将来说不得要再高升的。你看你叔父,这个岁数才熬上了从四品……陆大人才二十多岁,将来入主六部,登阁拜相都有可能三品以上的官员,连妾室也是有诰命的,要是陆大人上了三品,你也能封个七品孺人……”
好说歹说,总算让琼娘松了口。
只是她心里,到底意难平。
这陆大人再好,自己却始终是做妾啊……
“来来来,琼娘快过来。”
她一进小花厅,范知府就看见她了,连连向她招手。
琼娘不敢看桌上坐着的人,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一步一步地往桌前挪了过去。
“子昌,这就是我那侄女儿,琼娘。”
范知府乐呵呵地对陆寒说:“我这侄女儿也曾学过几天琵琶,就让她给子昌弹一曲助助酒兴吧。”
陆寒看也不看琼娘,只是推辞说:“大人,陆寒不胜酒力,还是改日再饮吧。”
这人声音倒是挺中听……琼娘偷眼看了看陆寒,却稍稍有些愣神,连忙又垂下头来。
好清俊的男子……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陆寒的容貌气度却足以让琼娘诧异不已。
要是不知情的,却看不出这是位官老爷呢,只会觉得是个青年书生。那浑身的书卷气让人看了倒像是眼睛用泉水洗过似的,清清雅雅,自己那大腹便便的叔父坐在他身边,一下子便俗了——哎呀,这样编排叔父真是罪过……
琼娘一惊,这才从初见陆寒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根本就没见过家人以外的男子。眼前这一个,还是有可能成为她夫婿的人,她怎能不浮想联翩?
陆寒推脱了几句,范知府却拉下脸来,冷然道:“子昌是觉得我这侄女儿会弹不好,怕有污清听么?”
陆寒无奈,只得朝琼娘虚拱了拱手说:“那就有劳小姐了。”人家只是叫他听弹琴,又没逼着他立刻娶人回家,他再强硬下去可真是要得罪范知府了。
琼娘红着脸福了一福,被丫鬟引着走到小花厅架起的屏风之后,接过小丫鬟捧着的琵琶,坐在绣墩上叮叮咚咚弹奏起来。
她确实是学过琵琶的,但当时只是做个消遣,并没有下什么苦功。本来以为只是应景随便弹一弹,但见过陆寒后,琼娘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学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