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在别人可能是因为这一季风景最好,无风少雨,黄黄的银杏叶拥簇在枝头,在笔直的道旁拱卫成让人畅怀的一片金黄。在蒋丽,这一年的秋季是她收获人生梦想的季节。
老爸今天刚好在家,真是太难得了。他是摄影师,天南地北地跑,一年之中在家的日子,加起来不过一个月。可今天偏偏就在家。妈妈想都不用想,她那个护理部主任,忙得从不着家。家里也是从不开火,蒋丽这些年就是靠吃食堂长大的。
老爸今天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蒋丽都觉得他傻里傻气的。他今天第一次叫了厂里的车,司机也是制片厂的老人儿,看着面熟。有他们一起送蒋丽,老妈自然可以放心了。要不然她费了一晚上的时间给女儿准备的东西,还真怕她自己没办法带到学校去呢。蒋丽也是想,从小上学就是一个军用挎包,现在住校也就多床被子的事儿,真搞不懂老妈怎么能弄出那么一大堆东西。
家离北京大学其实不算远,都在海淀区。但父母坚持要送,要看着她走进那扇神圣的校门。
说起这一年的高考,她觉得就是起哄,其实没那么紧张。高考班似乎是学校里特殊的群体,高考班的班主任,是一级特殊的领导,高考班的教室是圣殿,前后墙上都挂着标语:离高考还有----天。每天都会有人去把那个数字减少一天。感觉这世上除了高考就没有其他事情会发生一样。
尤其高考三天,先是校考前全年级宣誓,就像军队开拔上战场一样。然后是三天里,每一场考试结束后,门外等候的家长一拥而上。同学们之间交换答案,有的庆幸自己答对了,长出一口气:有的后悔自己答错了,捶胸顿足。
奇葩的事就更是不胜枚举。有的同学住在考场附近的酒店里,家长顿顿从大馆子端饭端菜地伺候着,还大气都不敢出,考的怎么样最是不敢问,同学都说,能有这待遇,也算出了高三这几年的恶气。再有就是有些女生,紧张得大姨妈都来了,搞得考场上很尴尬,后面几天,考场都预备了卫生巾以备不时之需。最让她惋惜的是有同学把作文写在了草稿纸上,结果分数下来时,差的令人咋舌。
志愿在考前就填报完了,有的同学志愿报的与成绩不符,就只能屈就,去自己认为不理想的大学报到。当然也有有识之士,竟然为了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大学,又去复读了,对这样的同学,蒋丽真的打心眼里佩服。
高中三年,自己的父母似乎比往常更忙了,她没有像同伴们那样被监督,却往往是自己读书,所以她觉得很自由。父母问她想报哪所大学,她不假思索地说:“北大。”当时爸妈还劝她别把话说得太满,全国那么多人才,不要自视过高。她却不予理睬。而且只报了这一个志愿,北大中文系。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她会说,之前就想好了,考不上就复读。
父母不知道的是,这三年,她看了不少书,她考上的重点高中是京城名校,有一个不小的图书馆,比一般大学的都大。当然,许多考生高考时已经没精力去图书馆了,可她不一样。即使高考班天天测验,科科发篇子,做练习,太多家长帮孩子刷题都忙不赢,可她很轻松。因为她初中时就开始读名着了,中国的,外国的,抓到什么读什么,所以她不畏惧。
心高气盛,有时候也是好事。她自幼就很享受别人夸她聪明。比如背唐诗,就是一次过年,在家里聚会,爸妈难得回来,他们家又大,就招来邻里的孩子们一起过年。那时候电视里开始演电视剧《霍元甲》,《大西洋里来的人》。一群孩子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老爸说了一句,要是背唐诗能这么用心就好了。一句话被她记住了,也打开了一方天地。
自幼生长在军队大院里,每一天的阳光都是灿烂的,每碰见一张面孔都是笑吟吟的。爸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从会说话起,就没凶过她一句。一家三口住着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总显得空荡荡地。
七十年代初,大家都加紧赶末班车,生二胎,三胎。蒋丽的父母却沉得住气,坚决不再要孩子,就宝贝蒋丽一个。结果,蒋丽的同学大多是家里有两个孩子,有的还有三个孩子,只有她是独生子女,显得凤毛麟角。不过,在军队大院这一点不明显,大院里的孩子都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见面熟。当然,至交不是短时间能成就的。因此上,蒋丽自小也不缺玩伴,家里也总是热热闹闹地。
幼儿园就在大院里面,入园的孩子当然也都住在大院里面,有些孩子离得近都不用接送,阿姨眼瞅着,就能把孩子送回他们住的楼里。
上小学也离家不远,只需过一条马路,那时候路上车不多,也都开得不快,家长带孩子过几次,孩子就算学会了。下学时,按个头大小排成一队,自己走回家。那时候书包也很轻。蒋丽的书包大多是老爸淘汰的,军用挎包,里面的铅笔盒也是几毛钱一个的铁盒子,只装了铅笔,橡皮,转笔刀,尺子。跨在肩上,跑起来哗啦哗啦地响,大老远就报告着本小姐下学了。小学班上许多是幼儿园的玩伴,大家都很熟,谁谁的爸妈是做什么的都一清二楚。
在蒋丽印象里,初中没考试就入学了,到了高中突然就要考试了,大家不得已分开了。大院里不少男孩儿都去当兵了,也许是近水楼台吧。女孩儿当兵的比较少,据说选拔很严,要容貌姣好,还要进行文化课考试。
讲实话,那种文化课考试还是有难度的。当时的学生习惯于老师讲什么就考什么才会答,漫无边际地考文化课,有几个能过得了关。可笑的是,考完回家,大人一问考的啥,却往往一问三不知。蒋丽总说,我要是去了,一准儿考上,有什么难的。所以周围的人没有之前那么喜欢她了。
父母对此并不在意,蒋丽母亲是军校毕业,学的是护理,和平年代没有什么前方,但她在的军队医院是京城屈指可数的,想进这里问诊,住院的人挤破头。她平时比谁都忙,首先说常年的黑白颠倒,从蒋丽上幼儿园起,就值夜班。那时候蒋丽经常被母亲带去值夜班,她后来甚至喜欢上消毒水的味道,因为那是属于妈妈的味道。
妈妈给她的印象就是干净,爱干净。本来回家就少,一旦回来就洗个没完。只要看到院子里的铁丝上挂满了床单,被罩,衣服,就知道,妈妈在家。可她觉得,妈妈大概不太会做饭,所以才一直地洗衣服。
军用吉普停在了北大门前,才早上八点,门前已经很多人了。许多家长在和孩子一起合影,是啊,考上这所世界名校,是一个家族的荣耀啊。
蒋丽父亲对女儿说:“咱们也拍一张吧,可惜你妈没来。”
蒋丽拿眼翻楞着父亲:“庸俗。咱们先进去吧,到里面博雅塔那里再拍。”
老爸和那个司机只得听命于蒋大小姐,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蒋丽身后走进这百年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