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道:“师师姐,你干什么?”
欧阳孤萍冷冷的道:“梳妆打扮。”
巧儿目瞪口呆,相处数年,师姐的形象深印脑海,与“打扮”二字全不搭边。她不禁扭头西望,看看太阳是不是从那边出来。
欧阳孤萍转过脸,问道:“好看么?”僵硬的一笑,唇膏浸染,连牙齿都是红的。
巧儿勉强定住心神,道:“师姐,你干嘛弄成这样”
欧阳孤萍收起粉盒,道:“关好门再说。”她虽外表冷淡,对同门姐妹却是肝胆相照,无话不谈。待巧儿关紧门户,孤萍压低嗓音,郑重的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本派复兴的大业。”
巧儿眨巴眼皮,如堕五里迷雾。
孤萍道:“听说李凤歧回来了,是么?那个忘恩负义的懦夫,当年师尊委以重托,他却放纵无行,连累师门受难。后来不思悔改,到处装疯卖傻逃避责任,致使各山仙家取笑峨嵋弟子,实在可鄙可恨!”说话间咬牙切齿,一拍桌子,道:“若不严惩李凤歧,本派威望何存?”
她望向墙壁,沉思片刻,缓缓道:“从大局着想,凌波身带残疾,终非天龙神将人选。而李凤歧蒙师尊苦心调教,剑术之强少有人敌。只有使出非常手段令其悔悟,重新担任首徒,咱们峨嵋派才有希望。”
巧儿心念微动,问道:“用什么非常手段?你找李师兄打架?”
孤萍道:“愚者用力,智者用计,我早有调治他的计划。”忽而表情神秘,幽幽的道:“世间的男子,不论本事多大,总归逃不脱‘情爱’的束缚。李凤歧多愁善感,沉迷女色,更易为情所伤,当日为个妖类女子寻死觅活,即是最好的例证!此次趁他回山,我先以美色相诱,令他情迷意乱,欲罢不能,时机成熟再翻脸甩了他。哼哼,剑仙首徒李凤歧,若还执迷不悟,就等着伤心到死罢!”
话音未落,巧儿险些晕过去,嘟囔道:“这,这你俩的心眼,怎地用到一块儿了?”
孤萍道:“你说什么?”
巧儿道:“我我是说,这些情啊爱的门道,是麻姑教你的吧?”
麻衣神姑乃卜筹前辈仙客,常年传授孤萍道法。巧儿脑筋转的快,料想师姐年纪轻轻,哪懂引诱男人?必是麻姑所教,师姐才有这样怪异的想法。
孤萍点点头,道:“我跟你谈的这些事情,千万别四处张扬,以免惹出乱子,打扰麻姑她老人家清修。”脸色一板,警告道:“倘若走漏半点风声,我拿簪子戳烂你的嘴皮!”起身推门而出,径直向西屋走去。巧儿跟随而行,嘴里嘀咕:“一个拿板子打屁股,一个拿簪子戳嘴巴,你俩真有默契,我今天撞鬼了”
两人行至西屋前方,左右弟子急忙闪开,恭迎卜筹首徒驾到。灯火掩映之下,欧阳孤萍步入房内。只见她浓妆艳抹,含笑轻唤:“李师兄,别来无恙。”手帕轻轻一抛,转了个圈子,柔声道:“为迎接李师兄,我特意换了身衣裳,来迟了点,师兄切莫见怪。”
其实孤萍容貌原本很美,无论怎样胡乱妆扮,也不会让人觉得难看。只是她语调轻佻,故作娇媚,和平常冷漠的神态差了十万八千里。众弟子个个呆若木鸡,疑惑她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心里暗想“卜筹首徒忽然举止失常,李师兄大概也给吓住了。”
谁知李凤歧大步迎上,既惊喜又激动,道:“萍师妹,你,你可想死我啦!”两只手臂伸开,一副热烈拥抱的架势。欧阳孤萍素性清高,岂可任由“臭男人”搂搂抱抱?情急中端起桌边茶碗,递到李凤歧身前,强颜笑道:“师兄,你喝茶。”总算挡住了来势,但心绪慌张,动作仓促,额角已微微见汗。
李凤歧不接茶碗,笑眯眯的道:“萍师妹亲手端的茶,我一定要用心品尝。”双手背到身后,俯身低头,就着孤萍手里喝了两口,脑袋左右摇晃,赞道:“甜啊,甜!喝在嘴里,甜在心头。”
众弟子骨酥肉颤,鸡皮疙瘩从脚底窜到头顶。唯独桃夭夭气定神闲,仔细观摩大哥的举动,指望学两手“情场绝招。”忽见小雪站在不远处,灯光照亮她的侧影,长长的睫毛似颤似凝。桃夭夭心神荡漾,脚尖移动挨近身旁。
小雪凝视那两人你推我就,正感莫名诧异,只听桃夭夭凑拢耳边,悄声道:“你看,他俩多亲热。”
小雪目不转睛,“嗯”了一声。桃夭夭感慨道:“哎,要是咱们象他们那样,该有多好。”
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七回 天外鸳结谁可奈5
一语点破迷障,小雪恍然惊觉,脸蛋一红,低头朝门外疾走。桃夭夭慌了,寻思言语冒失,多半得罪了她,急忙跟上去想解释。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试炼场边的大树边。小雪停步转身,道:“你要干什么啊?”
桃夭夭暗叫不妙,听她语意严峻,显然已经生气了。他是个随性洒脱的人,遇到朋友对自己发脾气,也就一笑走开。但此刻传情示爱的关头,能进不能退,霍地记起李凤歧“胆子大,脸皮厚”的告诫,脱口答道:“我要脸皮厚!”
话刚出口,浑身寒毛倒竖,疑惑嘴巴还是不是自己的,转念又想“他妈的,脸都丢尽啦!我还顾及什么?索性混帐到底,使大哥教的那招‘霸王硬上弓’。”一咬牙,张开手臂,饿虎扑食般向小雪抱去。
小雪旋踵拧腰,轻轻巧巧的闪开,站定两三尺外,冲桃夭夭左看右瞅,忽地“扑哧”而笑。桃夭夭讪讪的不好意思,只顾挠头呵呵傻乐。两人越笑越觉滑稽,捂嘴弯腰,直笑到肚子痛。好不容易站直了腰板,小雪道:“好啦,天色很晚了,师哥你早点回去歇着。”
桃夭夭吃吃的道:“你叫我什么?”
小雪道:“以前约好的,只有咱俩的时候,我就叫你师哥。”鼻子微耸舌头微吐,做了个鬼脸。
自从相识以来,桃夭夭首次见她如此俏皮,心里冒出十万个词语,全是“可爱”二字。再回味那句“只有咱俩的时候”,登觉胸膛暖洋洋的,脑袋晕乎乎的,好比连灌了七八坛美酒。
小雪道:“先回屋睡觉,明日我找你。”却看桃夭夭没动弹,大有依依不舍之意,轻声道:“去吧,我不走,就站这儿看你进屋。”伸手轻推他肩头,桃夭夭身轻如羽毛,感觉不是脚在走路,而是腾云驾雾往前飘。一边飘一边往后看,果然小雪倩影凝然,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之下。
此番桃夭夭回到峨嵋,处处由李凤歧陪伴引领。老成弟子察言观色,料定李师兄要做桃夭夭的接引人,立时对他刮目相待。晚饭前的那阵功夫,就有人帮他找到了宿处。虽未正式拜师,但已将他安排住到普通弟子的大房间。晚间回房就寝,被单铺盖一应俱全,桃夭夭欣然卧倒,合眼入睡,梦里全是小雪俏丽的仪态,温柔的笑容。
连日奔波十分疲劳,桃夭夭一觉沉酣,睡到天大亮还没醒。同屋住着六名少年,均为遁甲门初级弟子,起床后打坐,眼观鼻,鼻关心,屏息入定。
正是静谧时分,忽然屋外传来长吁短叹,有人吟道:“天也!――你不解风情枉为天;地也!你拆散鸳鸯何为地!为妻的日夜苦盼愁命短,为夫的冷淡无情卧床板”
这嗓门柔中带刚,犹如母牛长嘶。众弟子相顾惨然,谁还顾得上练功?急忙摇醒桃夭夭,只道:“桃兄弟,快起来救急!”桃夭夭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穿好衣裳,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房门,抬眼就见水仙姐姐手端脸盆,凝眸望天,翘屁股,挺胸脯,姿势之怪难以名状。
原来日前村里社戏演《窦娥冤》,水仙姐姐睹戏思人,勾起满腔情愁。她自负才色双绝,学了几句戏词,到处抒发相思之苦,闹的试炼场周围鸡犬不宁。今天桃夭夭终于出现,众弟子如释重负,纷纷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桃兄弟在这儿,姑娘别念了罢。”
水仙姐姐含羞垂首,道:“郎君,多时不见,待妾身侍侯郎君梳洗。”
桃夭夭醒了神,忙道:“别乱叫啊,那个是你郎君?”有人道:“人家天天念叨你的名字,桃兄弟莫要推辞啦。”又有人耳语道:“你赶快娶了她,咱们早点落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