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庙不大,只似寻常人家两个院落般大小,一双庙门破败腐朽、难以?分辨本来颜色,半扇院墙已然坍塌、砖石崩落一地,露出院中黑黢黢又脏兮兮的地面,只单单瞧着确实不大起眼?,可谁又能料到其中另有?乾坤?
“适才又从庙中撤离三批人马,约有?两百余人,男女老少混杂,最末一队中便有?那位前陈公主,且他们?连着附近哨岗亦几乎一并?撤走了,余下只有?四岗,分站东西南北方位。”松雪与青字旗哨岗通了消息后?,又回转与谢昭宁仔细交代道,“只仍不见小姐身影。”
“两日之内,撤出千余人马,便是?那山神庙后?连着村落,容纳千人亦不是?个小数目,眼?下若是?老幼亦已撤离,岗哨也销了去……”谢昭宁伏在林间闻言沉吟,抑制不住内心腾起的焦灼与急躁,直言便道,“怕是?前朝已做好破釜沉舟准备,里面恐倾巢而出,没甚么人了。你们?将那四名哨岗端了,拷问?些许,我这便要进去了。”
“……是?!”松雪见他如?此果决下令,懵了一瞬,她与这位温文尔雅的三殿下打过几回交道,只觉他少年老成得厉害,颇沉得住气,此番却莫名雷厉风行?,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位也确实该急了,遂一双圆瞳暗暗含了揶揄又欢快的笑意,转身离开。
片刻后?,松雪回转,只与谢昭宁言简意赅道:“殿下,内里确实没人,可以?进去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谢昭宁似迫不及待般,已从包袱之中摸出一柄佩剑与一方木匣来,他垂眸一手端着那木匣,另一手仔细将那匣盒打开,内里藏着的——居然是?霍长歌那条灿金长鞭。
谢昭宁将那长鞭小心取出,妥帖塞入怀中,又将佩剑悬在腰间,方才抬眸应了松雪一声:“嗯。”
他正与松雪起身退出哨岗位置,余光一瞥,倏得蹙眉。
“等等,那是?甚么?”谢昭宁突然出声拦住松雪。
他下意识扶着身侧树木,迅速挺直腰身,抬眸指着山神庙后?高耸入云的山顶。
那山顶上接的一片流云的一端莫名被染上了浓烈的灰黑色,那灰黑似一捧流动的墨,缓缓淌在流云间,慢慢扩散开来,却又不似乌云模样。
松雪闻声顿足,顺着他手指方向狐疑探眸,怔了一怔后?,与谢昭宁面面相觑一瞬,霎时大惊。
“快走!”谢昭宁急道,“他们?放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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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宁匆忙携剑去往山神庙,松雪便领一支二十?人小队随他身后?跟着,那一队人马皆着各式青衣,以?青巾半覆了面,男女皆有?,约莫十?六七岁模样,年纪虽说不大,却各个眸正神清、沉着从容,行?动间姿态轻便矫捷,武艺颇为不俗。
那山神庙除却大殿,左右各得一处柴房与膳厅,殿后?原还有?两间厢房。
众人进了庙中便谨慎行?走,三三两两各自散去几间屋内,片刻后?,便闻柴房之中有?人出声招呼道:“寻到了机关,在此处!”
谢昭宁与松雪随即过去,果然便见那柴房里,挪开了墙角堆叠的柴薪后?,有?一块儿石砖原是?活的,撬动挪开,即可露出往地下暗处延伸的一段石阶。
那入口恰好正够成年男子一人进出,谢昭宁以?湿帕仔细掩住口鼻,吹燃火折子躬身往那入口一绕,见那入口之下还未有?浓烟冒出,显然火势未曾蔓延过来。
他撩开衣摆便要下去,松雪忙去阻他:“殿下——”
“无妨,总得有?人打头阵。”谢昭宁抬眸温声道,“上面留几人守着,其余人与我下去,你们?想来比我见多识广,我便不班门弄斧多说甚么了。”
他如?此谦恭态度,哪里像是?皇亲贵胄模样,惹得众人不由侧眸,心生好感,眼?瞅着他一语即落,便已循了石阶迫不及待兀自下去,众人随即跟上。
一段石阶后?,便是?一条黝黑潮湿的甬道,他们?举着火折子正要往前走,倏然便见那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似是?静静趴伏着一道熟悉人影。
“……长歌!”谢昭宁一眼?认出那人来,举着火折子霎时惊得魂飞魄散,迅疾朝她奔过去。
他一把扔了火折子,俯身半跪将霍长歌小心扶起托在臂弯之中,见她双眸紧阖似在昏迷,面上又蒙着一层青灰,骇得下意识屏了呼吸,颤抖着食指去探她鼻息,试探柔声轻唤,嗓音中明显透出恐惧与不安:“长歌?”
好在霍长歌鼻息沉而匀,并?不似有?性命之忧模样,只甬道内昏暗,谢昭宁拿不准她眼?下情形,蹙眉紧促,将她托着膝弯抱起,便果断往来路折反回去。
他行?走间步伐急躁,后?背冷汗涔涔,似是?担忧到了极致,众人在他身后?竟跟不住。
“殿——”松雪本想唤谢昭宁一声,着他停下脚步,让她与霍长歌探探脉象,可她话未出口,谢昭宁已似一阵风般与她擦肩而过,瞬间飘出老远距离。
松雪:“……”
“三,三哥哥……”那甬道内到底崎岖,便是?谢昭宁再注意脚下亦不免颠簸,他走出一段,霍长歌突然呛咳一声,只嗅到鼻端一缕熟悉桂花清香,便前额往他颈窝亲昵挤进去,口齿稍稍含混得轻笑道,“就晓得你会来寻我……”
谢昭宁闻声顿足,浑身一颤,忙惊喜交集垂眸。
半明半暗中,霍长歌形容狼藉,一头长发被火缭得长短不一,身上透出浓郁炭火熏燎气息,她窝在谢昭宁怀中虚眨长睫,强睁一双灵动杏眸,下意识便笑着安慰他:“你别急——”
她似气力不足,哑声断断续续轻道:“我没受伤,只,大火中……走了许久的路,有?些渴又……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