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独自离开,象一只受伤的野兽,去无人处默默舔净他的伤口。
“皇上。”宇文方抬起头,看着萧潼,目光平静到极点,可是声音却在微微颤抖,“王爷已经与王妃一起离开京城,王府中只剩下管家林安与几名侍卫,其余人都已经遣散了。”
萧潼呆住,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奏折,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宇文方等他半天,不见他指示,正想退下去,忽见萧潼用双手撑住额头,慢慢把脸贴入掌心,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猛然抬头,“哗”的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
瓷片碎裂的声音吓了宇文方一跳,对上萧潼的眸子,却见那双眼睛已恢复了冰山般的冷肃。
“皇上。”宇文方惶惑地唤了一声。
“宇文,靖王帮助塔尔萨兄弟逃跑,如今他自己也私逃在外,朕要将他缉拿归案,追问出塔尔萨兄弟的下落,斩草除根。”萧潼的声音犹如刀锋刮在金属上,听得宇文方一阵颤栗。
“你觉得,他会逃到哪里去?”冷电般的目光向他扫过来。
宇文方的心猛地一沉:“皇上,你已经责罚过王爷,可否……”
“可否放过他?”萧潼盯着他,双眸中寒意噬人,“朕责罚他是用的家法,但他犯的是国法,罪不容诛!”
“皇上!”宇文方扑通跪下去,以额触地,“求皇上开恩,饶恕王爷。他已经被皇上痛责,九死一生了。请皇上看在他过去所立的功劳份上,饶了他吧。”
“宇文!”萧潼脸一沉,一种无声的威压顿时从他语声中流露出来,“记得你的身份,这种事岂是你应该过问的!”
“属下该死。”宇文方没有抬头,却也没有退缩,费力地道,“事情发生在天牢之中,是属下管辖范围,属下罪责难逃。请皇上允许属下为王爷领一半罪责。属下虽死无憾,但请皇上饶过王爷吧。”
萧潼冷笑:“你以为你可以逃得了罪责么?自己自身难保,还要为萧然求情。”
宇文方身子一僵,无言以对。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由你带侍卫去将萧然缉拿归案;二,朕将此事交刑部,由刑部派出捕头去追捕萧然。你说,哪一个更好?”
宇文方慢慢抬起头来,脸色发白:“皇上……属下猜不出王爷的下落。”
“若是朕猜得不错,他必定是去了小孤山,你迅速带人去抓他。若有差池,两罪并罚!”萧潼淡淡下令,一张大理石雕塑般的脸上毫无表情。
“……是,属下遵命。”宇文方叩了一个头爬起来,躬身退出。
“慢。”萧潼抬手,“若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宇文方身子一震:“是,属下遵命。”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蟾玉迥,清夜好重看。谢女联诗衾翠幕,子猷乘兴泛平澜。空惜舞英残。”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厚重有力,却带着江南的轻盈与宁静。铮铮的琴声在梅林中飘荡,犹如深山中潺潺流过的泉水,洗尽一切人世尘嚣。
萧然静静地倚在竹亭的栏杆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听着秋若水腕底流出的琴声,清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侍女锦瑟正在收集梅花上的积雪,她要用隔年的雪水为王爷王妃泡制来年的新茶。而侍卫统领李云亭却闲不住,到山里打猎去了,可能被风雪阻隔,尚未回到家中。
萧然与秋若水来到小孤山后,将当初秋卓然夫妻所住的房屋修葺、改造一番,几间粉墙绿瓦的小屋隐匿在梅林中,周围遍植藤萝薜荔、花草树木,俨然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他们将它命名为“暗香居”。
萧然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淤青也慢慢消了,那双湖泊般的眼睛温润如昨,可是总有淡淡的忧伤如迷离的光影在他眼底晃动。
他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就好象一个影子。笑也淡淡、愁也淡淡,喜怒哀乐都飘渺得如同轻烟。有时候他会站在花前,失神地站上好久。有时候溪边垂钓,钓钩上早就空了,可他却浑然未觉。而夜深人静时,他会坐在窗前,用手摩挲着那枚御赐的金牌,直到金牌在他掌心发烫。
秋若水一边弹琴,一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他看起来愈发清减了。唇角仍然带着完美的笑容,清逸的脸庞衬着满园雪光,看起来宛若天人。可是,她知道,他不快乐,在他完美的笑容背后,藏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她知道,他身上的伤慢慢好了,可心上的伤却越来越重了。心冷如灰,却为何还不能放下?到此境地,他还在期盼什么?
深山空谷,雪花飘落的声音格外清晰,萧然侧耳倾听,仿佛已将自己融入雪中。可是就在这时,谷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烈马嘶鸣的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
雪还在沸沸扬扬地下着,十匹烈马载着十位青衣劲装、外罩黑色大氅的男子冲进山谷,马蹄踏在雪地上,激起阵阵雪雾。宇文方一马当先,举目看着风雪中隐隐绰绰的一角屋檐,摆手示意身后侍卫缓下速度。
梅林内,雪肤花貌的女子姗姗迎出来,眉目清冷,神情淡然,分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红尘。宇文方飞身下马,躬身施礼:“属下宇文方参见王妃。”身后众侍卫一齐行礼。
秋若水浅笑盈盈,可那一抹笑容无端让所有侍卫都觉得忧伤入骨:“我现在只是平民百姓,宇文大人不必多礼。请进屋坐吧。 ”
屋内摆起炭盆,锦瑟奉上茶来,宇文方与众侍卫落座,秋若水凝眸看向他:“宇文大人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必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缉捕逃犯吧?”
宇文方神情一窒,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一颗心揪得难受。平时见到萧然夫妻,总是十分亲切随和,那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一眼便能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出来。可是今日,这位清丽绝俗的女子却用一种礼貌却疏离的态度对待自己。她是不是也已伤透了心?为什么没有看到萧然?他在哪里?
他向四下寻找,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怅惘:“王妃莫怪,属下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王爷回去。请问王爷现在何处?”
“你要见他?”秋若水的声音依然淡淡的,站起来轻轻道,“请宇文大人随我来。”
“王妃,还是让属下带宇文大人去吧,外面在下雪。”李云亭过来恭敬地道。
秋若水轻轻摆手:“你帮忙照顾这些侍卫大人吧。”提起罗裙走出门去,一步步踩着积雪,转眼纤细的身影没入风雪中。宇文方茫然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为什么,秋若水那样平静,平静到仿佛已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