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方被他吓了一跳,扑通跪下去:“皇上,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是么?”萧潼怒容满面,深黑的眸子中涌动着危险的气息,冷冷一笑,“若是不明白,你便一直跪在这儿,等着朕的大军得胜回来时再起来!”
“皇上?”宇文方骇然失色,额头迅速渗出冷汗,“属下不知做错什么?请皇上明示。”
“真的不知?”萧潼极有耐心地再问了一遍,“难道还要朕提醒你么?”五指聚拢,将宇文方的手指捏得发白,一字字道,“扮得再象,这双手却轻易泄露了秘密。他的手白皙如玉,十指细长;你的手略嫌粗糙、颜色微黑。一个两个都当朕傻子,还是当朕瞎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经高起来,营帐中仿佛骤起风暴,宇文方汗湿重衣。
“皇上……属下……”不敢抬头看萧潼那双幽深冷厉的眸子,宇文方诚惶诚恐地道,“求皇上开恩……”
“开什么恩?”萧潼怒极,到现在还不肯说么?
“皇上,我……我……”宇文方平日冷静、沉稳的样子全盘崩溃,脸上阵青阵白,“皇上恕罪。”
萧潼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踢了上去,将宇文方踢倒在地:“朕的侍卫统领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宇文方跟随萧潼四年了,虽然也受过几次罚,却从未被萧潼亲手打过,此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心中又惊又怕,连忙爬起来俯伏在地:“属下知罪,请皇上饶恕。”
“还不给朕从实招来!”萧潼厉喝。
“皇上……”宇文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王爷他……他没有死。前几天是他扮作属下的模样伺候在皇上身边,可是昨晚他连夜赶到嘉陆关去了。”
萧潼无语。
“他设了计策,命丰峪关、嘉陆关总兵诈败,引诱龙池步步深入,而两关兵马化整为零,潜伏在周边山里。待龙池进入嘉陆关,他就要切断他与丰峪关的联系,将他团团围困在嘉陆关内,一举歼灭。然后回头反攻丰峪关,将剩余的浚国兵马击败。”
头上没有声音,寂静到极点。宇文方偷偷抬起头来,瞥见萧潼脸上的表情,不禁心中巨震。
萧潼深黑的眼底有泪光闪烁,可是唇边却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如痴如醉,失魂落魄,怔怔地出了半天神,轻轻笑出声来:“小浑蛋,果然不出朕的所料,他将一切都计算得很好。朕便不信他死了,朕的兄弟,穆国战神,哪能那么容易便死了?朕反反复复地想,到底不甘心。朕御驾亲征,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是否忍心,究竟会不会现身……朕终究将他逼出来了,可这该死的小畜生仍然当面欺瞒朕,竟然要扮做你的模样,不肯认朕。
他宁愿每夜为朕输送真气,好让朕熟睡,也不愿暴露身份。死小子,他究竟想怎样?他若敢战事结束后悄悄溜走,朕一定将他亲自追回来,好好治他的罪!”
宇文方听他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似乎痛到极点,又似乎喜悦到极点。一时胸中百感交集,堵得自己呼吸困难、眼眶酸涩。皇上,他毕竟是不忍的啊。他骂得虽凶,可语声中却充满酸楚。
“皇上,王爷他已经知错了,请皇上原谅他吧。”他低声哀求道。
“是否原谅他要看他自己的表现!”萧潼冷声道。
嘉陆关,烽烟弥漫,兵戈四起。靖安军将士们惊喜地看见,他们的大将军萧然一身黑衣,骑着黑色的战马,洁白的面容映着冬日的阳光,星眸中闪烁着睿智、沉稳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在两军阵前。坐在马上的身躯渊停岳峙,斜斜挑起的剑眉张扬着无往而不利的锐气。薄唇紧抿,天下仿佛就在他手中。
“大将军,大将军!”三军狂呼,声震九天。
“兄弟们,一举攻下嘉陆,取下龙池首级,本将军与你们共饮三杯!”
第一百零八章 犹恐相逢在梦中
龙池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然会从天而降,那个传说中的穆国战神、“美修罗”,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分明是那么沉静、从容、波澜不惊,杀气却从他浑身每个毛孔中散发出来。战场在他身后好象一幅冷酷、狰狞的背景图,而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衬着这个背景,竟然显示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谐调。
威猛将军令狐冰在他手下走了不到三十回合,那是浚国数一数二的猛将,可是对萧然来说不堪一击。萧然,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诱惑,令人跃跃欲试,想要与他一较高下,可是心中又深藏着恐惧,仿佛知道遇上他便是他们宿命中的劫难。
萧然看着龙池,浅浅含笑,潇洒地抱拳,姿态优雅得好象翩翩书生。下一刻,惊鸿剑在他手中发出流星般璀璨的光芒,挟着风雷之声劈空而至,刀剑相交时,龙池的心骤然沉下去。他发现,萧然的武功高得超出他想象之外,他的内力犹如巨涛,他的剑法惊天动地,而他本身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惊鸿剑不断带出血花,龙池身上已多处受伤,他知道再战不益,便想鸣金收兵。可当他调转马头往城内逃跑时,一道雪亮的剑光电射而至,从他背后没入,穿胸而出。
浚国兵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仓惶逃向前一道关卡丰峪。萧然领着靖安军乘胜追击,一路追至丰峪。沿途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到丰峪时会合丰峪原来的兵马,再次破关杀入。
龙池带浚国二十万大军入侵,被萧然层层引入,丰峪进五万人,嘉陆再进十万,剩余五万驻扎在丰峪北疆。而萧然只凭靖安军两万先锋营,再加上原嘉陆关守军三万人,一举攻破嘉陆关内十万浚国兵,以一敌二。
硝烟散尽,靖安军士卒已开始打扫战场,晏封骠骑营下的几位副将、萧然的副将罗桐,再加上丰峪关总兵傅文诚齐聚帅堂,个个兴高采烈、笑逐颜开。萧然收敛起一切锋芒,又恢复如水的平静。只是穿着一身黑衣的他,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萧瑟、凝重,眉宇间总有一层化不开的烟雾,影影绰绰的忧伤。
傅文诚感觉到萧然的异样,悄悄捅了捅晏封:“晏将军,元帅愁眉不展,莫非又在为那些惨烈的伤亡揪心?他这个人啊,真是菩萨转世。”
晏封苦笑:“我们头一向如此,人家叫他修罗,可其实他长着一颗佛心。不如你去劝劝?”
傅文诚起身走到萧然面前,含笑道:“元帅还在愁什么?元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出动一个先锋营,便击败了二十万浚国兵马,如此神速、如此气魄,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要好好封赏一番你的将士了。”
萧然微笑不语。封赏么?大哥不将我国法制裁已经算开恩了。只是,怎忍心再看到大哥黯然神伤?怎忍心见他夜夜难寐?敌军已退,该是自己现身领受国法的时候了……
正想着,门外亲兵来报,皇上率大军入城了。萧然连忙带大家迎至城门口,宇文方掀起车帘,露出里面一身墨玉色的伟岸男子。
四目相对,萧潼脸上没有半点震惊之色。萧然的目光掠过宇文方,从他眼里看到答案。大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
若不是死死控制着自己,萧然已经泪如雨下。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在马上躬下身去:“臣萧然率骠骑营将士、丰峪关总兵恭迎皇上入城。”
萧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梦里见过无数回的脸,清瘦、俊美、温润如昨,可是那双漆黑的眼底却暗藏着痛苦,还有隐隐约约的惶恐。然儿,你终于肯露面了么?你终于将朕折磨得够了么?
暗暗咬牙,握紧拳头,将胸中翻涌的悲酸与喜悦一起压下去,轻轻摆手:“大将军一举击退敌军,功不可没,朕甚感欣慰。今日进城,朕与众卿设宴庆功,同饮几杯。”
仍然是朝堂上熟悉的姿态与语言,可令人感觉格外亲切。萧然心中一阵酸楚,又一阵欣慰。大哥没有当场将自己拿下问罪,还说功不可没,看来他是打算原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