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自韩威以下,几乎人人带伤,连番的冲杀已经让所有人筋疲力尽了。巴桑的部属虽然也好不了太多,但毕竟已然休息了片刻,气势正盛。
背后的呼哨声隐隐传来,追兵将至。不能迅速突围,就要全军尽墨。
“随我冲过去!”韩威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提起了长枪,连人带马冲向巴桑。手下众人也都奋起最后的精神,冲杀了过去。
巴桑手中擎着盾,在地上牢牢地站定,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韩威。韩威手中长枪一颤,抖出一朵碗口大的枪花,飘忽不定。正在旁人目缭神迷之际,真正的枪头却陡然自旁侧穿出,直刺巴桑的咽喉。
这是韩威梨华枪中的绝技,号称“寒鸦万点”。抖出的无数枪头全无一个是真的,倘若敌人被表象迷惑,那只有被一枪锁喉份了。
怎奈韩威体力消耗太过,一口真气已然周转不灵,勉强提气,只觉得肺叶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燃烧了一般。“寒鸦万点”只用出了一半,不免露了痕迹。巴桑在瞬间把握住了这一枪的轨迹,他大吼一声,举盾相迎,只听砰的一声,两人已然错开了位置。
韩威只觉得手臂发麻,长枪直欲脱手飞出,人也一个趔趄,好险没从马上掉下来。他稳了稳身子,暗自吃惊:此人好大的膂力!要知道韩威并不以力量见长,如果精妙的枪术无法施展,碰到巴桑这样的力战能手,就会不免吃了大亏。
他拨转马头,刚刚正过身子,却听有人喊了一声:将军小心!他猛的一惊,才发现一把匕首已经被巴桑飞掷了过来,避无可避,正好刺中胸膛。他大叫一声,翻身跌下马来。原来巴桑单手持盾,一手却用的飞刀。韩威不明敌人用的什么武器,已然落了下风,才会被一刀射下马来。
巴桑哈哈大笑,几步纵了过来,就要用匕首结果了韩威的性命。却听得远远的有人大喊一声:“休伤我帅,看箭!”
就仿佛在平地起了一声惊雷,战场上嘈杂喊杀声也盖不过此人的声音。巴桑猛然回头,发现远处一匹白马飞奔而来,有人站在鞍桥之上,身体不摇不晃,如履平地一般,手中拉开了一把巨大的金弓。
正在惊讶间,那人右臂一晃,一只巨箭脱弦而出,几乎在同时已然射到了自己面前,连破空的声音也未曾听到!
巴桑狂喝一声,举盾相迎,盾牌接触箭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盾面在瞬间微微颤抖着,向内凹陷,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陡然崩碎,爆炸一般四分五裂。箭只是稍稍一滞,然后刺穿巴桑的胸口,如同一只长矛将他钉在了地上!
巴桑的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的手徒然的虚空抓住了什么,然后又无力的放开。此刻,他似乎听到了呼啸的破空声音。难道,这一箭竟比声音还快……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薛礼转瞬即至,他跳下马来,轻轻扶起了韩威。不用回头,周围的声音告诉了他一切,余下的吐蕃军正被自己的部下分割包围着,渐渐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五千多人……”韩威支起了身子,面容惨淡,轻咳着道:“全没了……我真是无颜回去……”
“都督说的哪里话!”薛礼一眼看出韩威伤势不重,飞刀被护心镜阻挡,入体不深,倒是韩威的心病更加严重些。“有胜自然有败,况且他们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韩威摇摇头,似乎没有听见薛礼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嘿嘿,看来我真的是老了,糊涂了……”
薛礼皱了皱眉,他对旁边一人道:“快把都督送回城去,找军医治疗!”军士搀着韩威上马,渐行渐远。韩威的身躯缩在马背上,似乎一时间真的老了十年。
怪异的呼哨由远极近,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薛礼翻身上马,战场的风鼓动了他的衣襟,猎猎的作响。他回头看了看,一千骑手静默的立在他的背后,一片沉默,似乎在凭吊震亡的将士们。
“儿郎们!让他们瞧瞧咱们大唐铁骑的厉害!”薛礼跳上了马,举弓呼喝。
“嘿!”一千名骑手齐声应和着,雪亮的战刀出鞘,在阳光下闪烁。
前方吐蕃的骑兵踏出滚滚的烟尘,呈扇形状冲击过来。锐骑营组成了锥形的突击阵,以更加勇猛的气势迎上前去。那锐利的锥尖,正是手持巨弓的薛礼。这是吐蕃和大唐的骑兵,第一次正面较量。
松州地形,并不适合骑兵作战。骑兵惯用的大范围扯动、迂回包抄在这里根本无从发挥。只能在一些相对开阔平坦的地带打伏击,或者像现在这样,在嘉城外的空地上作近距离的冲杀。
两方面的战斗已经没有太多战术可言了。就像两名决斗的骑士,一个照面过去,再回马作第二次接触。这种情况下,阵形紧凑且装备精良的锐骑营便占了一定的优势。几番冲刺下来,吐蕃骑兵的阵型已然零落,被分割开来。
在山头观战的天松赞面露惊讶的神色,他想不到大唐也有这样勇猛的骑手。他朝部下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合掌鞠躬,然后径自去了。
又一个照面,薛礼振弓射倒一名朝他冲来的人,然后把弓斜背在身上,伸手抽出战刀,在和另一人交错的瞬间将他从胸口平着斩成两段!他眸子里蕴着火,杀气腾腾,甲胄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如鬼神附体。对面的吐蕃骑兵纷纷绕开,不敢和他正面对敌。
薛礼再次拨马的时候,发现对面漫山遍野的长矛兵已然配合着刚刚败走的骑兵冲杀了过来,他眉毛一皱,伸手撤出最后一只大箭,将冲在在前面的骑兵当胸射穿。巨大的冲力将尸体抛下马,落在后面的步兵阵中,引起一阵混乱,气势为之一滞。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儿郎们,是时候了,咱们撤!”
听到薛礼的命令,锐骑营的将士们齐声呼喝,纵马朝嘉城而去。吐蕃的矛兵眼见马蹄后烟尘滚滚,却早已追不到人影了。嘉城守军小校见锐骑营得胜而归,刚要打开大门,却突的一愣,动作犹豫了起来。
薛礼正要叫关入城,突觉身后一阵马蹄声急,竟是吐蕃的骑兵尾随而来了。原来吐蕃军中也确有能人,骑兵虽被冲散,却并不混乱,只是一队变做两队,从两翼夹击了过来。
倘若现在入城,势必遭到两方夹击,一个不巧,甚至有被趁乱夺门之虞。薛礼冷笑了一声,回马挥刀而去,锐骑营上下皆为他马首是瞻,也都跟着反身杀回。
嘉城门下是一片旷野,地方要比刚才厮杀的所在大了许多。左翼的吐蕃骑兵见锐骑营向自己迎面冲杀而来,居然控马转向,和薛礼他们兜起了圈子。锐骑营急切间追之不上,却被右翼的马队断了后路。那支骑兵自锐骑营身后突击,猝不及防下,已然被连续射倒几人。
薛礼勃然大怒,一声令下,锐骑营也一分为二,分两头迎敌。一时间战马嘶鸣,黄沙飞扬,四支队伍盘旋往复,纵横冲杀,场面混乱之极。虽然已经到了射程之内,城头的守军却是投鼠忌器,不敢放箭,生怕误伤到了自己人。
吐蕃骑兵甚是悍勇,败而不退,硬是死死缠住了唐军。锐骑营虽然优势明显,怎奈敌人拼死力战,取胜不易,更加难于进城了。有几个回合的功夫,吐蕃的矛兵已然快冲到了近前,从城头看下去,敌人漫山遍野,闪光的矛尖犹如密密麻麻的麦田在风中摇晃。
薛礼心急如火,一个失神,被一人欺到身前,举刀猛砍了下来。他战刀一格,来刀登时荡开,空门大露。薛礼单臂一挥,钢刀斜切了过去。不想对方也非庸手,居然及时撤刀回守,两把刀抵在空中,相持不下,胯下战马也都相互绕着在地面上打起了盘旋。
战刀咬合在一起,相互角着力,火星直爆。薛礼怒喝一声,双手握刀,真力陡然爆发。双刀一阵的颤抖,只听“叮”的一声,那吐蕃骑兵手中的长刀被切成两半,刀头旋转的跌落,尚未着地,主人也已经被顺势切入的钢刀劈下了马。
两方人马在城下缠斗不休,吐蕃大军趁势杀到,成半弧形包抄了过来。嘉城守军万箭齐发,首先冲上来的队伍登时倒下了一片。前锋先是略微回收,又在首领的驱使下冒死突击,踏着同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