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土炉子取暖的蒲松龄,还是称蒲松龄的好。还没到取暖的季节,炉筒子袅袅的显然是炊烟。房门一开,扑鼻而来的是水拌煤的气味。
“你找谁?”年老的蒲松龄问。
柳雪飞说:“找你。”
“不是说了吗,我不参加。”蒲松龄没头没脑一句。
柳雪飞不知他在说什么,不参加什么,刚要开口问,蒲松龄说:“就我这身体状况,能扭大秧歌?”
“噢。”柳雪飞终于听明白了,说,“我是公安局的。”
蒲松龄上下打量柳雪飞,得出结论:“你是便衣。”
他们的谈话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岁月冲淡了因不公正产生的怨恨,都记在那个时代的账上。没人去讨要,去清算。蒲松龄倒很配合,他说:“凌家收养一个男孩,户口是我给落的籍。”
“孩子的来历你还记得吗?”柳雪飞问。
蒲松龄认真地想了想,也没想起什么,说:“年代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不过,那个孩子从凌厉的户口本上登出去,我还记得。”
“登出去?”
“迁出,解除了收养关系……”蒲松龄回忆说,“户主凌厉手牵着一个男孩来办理的。”
蒲松龄描述了20多年前发生在黄泥坑派出所内勤室——户籍室里的情景。
第一部 第十九节(1)
“前边是田家了。”卓广辉说。
山坡上可见原木杆儿夹起的院落,木杆上爬满青藤,和打碗花开及一串串辣椒,秋天的气息笼罩着田家住的地窨子。
裴菲菲远远地闻到蘑菇的芳香,一个中年女子在院子里,坐着矬凳,手忙活着穿着蘑菇串,她显然是九花继母了。
“老乡。”卓广辉上前搭话。
九花妈转头向地窨子里喊:“来人啦!”
田大巴掌好像一只鼹鼠爬出洞从地窨子里出来,眯着眼睛怕光,用硕大的巴掌遮挡夕阳光线。
“您好。”裴菲菲主动自我介绍,“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姓裴,他姓卓。”
田大巴掌将大号的巴掌放下,看上去他对警察没什么好感,表情像秋天的早晨凉丝丝。他开口:“裴警察你们找我干什么?”
九花妈手中的马蹄针(缝纫针)煜煜闪光,一双视力不完美的眼睛溜着刑警。
“我们为九花的案子来和你们谈谈。”裴菲菲说。
“人都炼了(火化),还谈啥?”田大巴掌顿然浮上一层阴霾,脸上的秋天朝深处走去。
“案子还没破。”裴菲菲说。
“那是你们警察的事。”田大巴掌漠然地说。
“凶手目前还没抓到,因此……”
“那也是你们警察的事。”田大巴掌说,仿佛九花的死与他们没一点关系。
“难道你们不想严惩凶手,告慰死者在天之灵?”卓广辉说。
“人死如灯灭,告诉啥她能听到啊?”田大巴掌哀伤地说。
九花妈窝下头去穿蘑菇串,一排伞状的蕈子在女人面前有序地生长。
“谁也无权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卓广辉进一步做工作,说,“从古到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吗?”
“天凉了,到屋子里坐吧。”田大巴掌直到现在,才礼让来访者,淡淡的一句话,是一个良好开端,表明是一种接受。
“谢谢,我们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地窨子。”裴菲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