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的准确率,在罗家楠看来和中彩票差不多。说是有大到暴雨,可憋了一整天,一滴雨都没下。云层倒是厚实,抬头不见星月,空气湿度接近百分之百,一出楼门,潮湿的热浪迎面扑来。
上车点火,罗家楠打轮拐出车位,随手关闭刚刚响起的爵士乐。祈铭爱听,他不行,安静的听了想睡觉,闹腾的听了想打人。家里最贵的设备当属祈铭从意大利订的一套音响,音质极佳,据说一根线就好几千,写论文看书的时候拿来放背景音。每当这种时候,罗家楠就会塞上耳机刷手机,没那艺术细菌,听着非但不享受,还闹心。
别人都纳闷,像他跟祈铭这样的,脾气秉性背道而驰,兴趣爱好千差万别,咋就能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然而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罗家楠从不觉得跟祈铭共同生活有任何问题:彼此家里都没任何负担,除了罗家楠他妈偶尔提提抱孙子的事,几乎没有家庭琐事可供他们堆积负面情绪;工作上合作默契,在各自的领域皆有精专之处,没有摩擦就没有纠纷;一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不可能出轨。
红灯亮起,Jeep缓缓停下。余光扫到路边有人正在吵架,罗家楠的注意力稍稍被吸引了过去。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男的挡在其中一个女人身前,“啪”的挨了对面女人的一记耳光。此情此景勾起了罗家楠的职业病,一看他们身后是间快捷酒店,再看承受怒火的二人均面带愧色,当即判断此乃捉奸现场。
以他从警这些年所遇到过的凶杀案来统计,情杀占大头,并且此类案件中激情犯罪比较多见。穷凶极恶的罪犯毕竟是少数,这类罪犯无外乎为财为利,多是预谋杀人,罪不可恕。而那些一时激愤难忍痛下杀手的人,每每将其缉捕归案之时,他往往会感到惋惜。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就毁在了一瞬间的冲动下。而比起预谋杀人,有些激情犯罪的现场更为骇人,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他根本想象不出,人脑袋被砸扁了是什么样的一幅光景。
极端的怒火,催燃人性中的兽欲。
路边的争执仍在继续,红灯倒计时数秒亮起,罗家楠收回注意力准备继续往前开,同时视线习惯性的瞄了下右后视镜。这一瞄不要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解安全带推门窜出车外的动作已经一气呵成。旁边车道上的车都开始往前走了,冷不丁见一人窜到车头前面,吓得司机心脏差点蹦出来,按下车窗冲罗家楠破口大骂。
他骂他的,罗家楠根本顾不上理。长腿跨大步,飞快冲上人行道,猛地将挥起尖刀的女人按倒在地。刚瞄后视镜的时候,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动刀了。旁边那俩完全吓懵了,直眉瞪眼地瞧着罗家楠给嚎哭的女人按住,连报警都忘了。
路人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来的很快,五分钟不到便有辆警车靠到了路边。听说是有人见义勇为,其中年长的那位民警要求罗家楠留联系方式,说可以帮他申请奖金。如他所知,现在这有胆有识的人不多了,见着刀还敢往上冲,值得嘉奖。
“市局重案组的。”罗家楠一亮证件,就看对方摆出副“怪不得”的表情。
挪车,录口供,折腾了得有大半个钟头。手机铃声乍响,罗家楠一看来电显示祈铭的名字,心里“我操”了一声,赶紧接起:“马上到马上到,遇到点突发状况。”
“要不你别过来了。”祈铭以为他还在局里没出来。约的十点过来接,这都十点二十了还没见着人。
“我都在路上了,这就——嗨!你等等啊!最多十五分钟!”罗家楠赶紧冲派出所民警一摆手,朝车那边跑去。反正留了手机号,有什么需要补充询问的,电话联系。
一路狂飙到祈铭吃饭的那家餐厅,罗家楠刚把车速降下来,脑子里的弦又“咔”的绷起。离着老远就看杜海威跟祈铭一起站在路边,有说有笑——操!说话就说话,你他妈拍我媳妇胳膊干嘛!?
强压下翻腾的酸水,罗家楠缓缓停到那俩人旁边,按下车窗,对笑容还没完全褪去的祈铭说:“不好意思啊,来晚了,刚碰上一持刀行凶的。”
祈铭的笑意顿时凝固:“你没受伤吧?”
“切,我还能——”罗家楠不屑轻嗤,探身推开车门,“赶紧上车,也不看看几点了。”
明明是他来晚了,说的却像是祈铭跟外头野到大半夜不着家一样。杜海威听出罗家楠语气不善,自觉往后退开半步,对祈铭说:“早点回去,明天见。”
祈铭接下来的话气得罗家楠差点捶方向盘:“搭你一段吧,离我家也不是太远。”
杜海威笑笑:“不麻烦罗副队了,我坐地铁就行。”
嗯,还算有自知之明。结果没等罗家楠这口气顺过来,又被祈铭一句话堵住了喉咙口:“地铁不是十点半末班车么,你也两天一宿没睡了,早点到家,早点休息。”
“那我打车。”杜海威仍是推辞。就罗家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德行,他有点纳闷祈铭为什么看不出来。
“行啦,上车吧。”说着话,祈铭连后座车门都替他拉开了。
磨着后槽牙,罗家楠白眼都快翻出声了——媳妇儿,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啊?
上车坐好,杜海威客气道:“那就麻烦罗副队了,我住艾瑟顿国际。”
嚯!罗家楠听了一愣。艾瑟顿国际是市局边上步行街口的那栋大楼,当初开盘时只卖老外,均价十二万一平米,高级精装,酒店式公寓管理,提供管家、早餐和每日房间打扫服务,物业费一个月都不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