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正在灶台下做着饭,他弟弟流着鼻涕,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写着作业。见到我俩突然闯进来,小赵显得很惊讶。
“你父亲找到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呢,身体不大好,你快跟我们去看看吧“,老魏没有直接说出实情。
小赵掀开锅盖,从篦子上拿出一块馒头和两块地瓜,端到弟弟面前,又进屋拿了一盘萝卜咸菜:“你在家里好好写作业,姐姐去看看爸爸,晚上就回家了”
弟弟几乎头都没抬,一手拿起一块馒头啃起来,另一只手还在写着作业。
上车后,看到我俩凝重的表情,小赵心里也猜了个**不离十。她开始哭起来,老魏这时才道出了实情:咱直接去火葬场吧。
小赵放声大哭起来,身体不断颤抖着。“节哀顺变吧,以后的困难,我们电视台会尽量帮你”,此时,我们只能说着这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
“我爸爸平时特别老实,一辈子没出过几次门,活这么大年纪没进过几次城”,小赵抽泣着,“他失踪前几天,他一直说有人要叫他进城,一直这么说”
“是谁叫他,他也不知道,只是说脑子里有个人叫他进城,我和俺大伯担心,这些天就一直看着他,他也不认路,也不识字,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进城啊”小赵又大声哭了起来。
小赵说,有一天,她的姑父来家做客,晚上喝酒睡下后,父亲突然从炕上爬起来,说了一声:“又要叫我进城了”。随后拿起姑父的面包车钥匙,发动起车辆来就开走了。等她和姑父听到动静撵出来,父亲已经把车开到了村口,要知道,她父亲是连摩托车都不会骑的。
两人跑上前去用力拍打车窗,父亲才如梦方醒般地说:“我怎么在车上”
父亲走失当天,下起了雪,乡下的雪下得比城里更大一些。眼看大雪几乎封了村,小赵以为父亲不会再执意进城。可一大早她起床准备给父亲和弟弟做饭时,发现父亲连同家里的一辆自行车都不见了。
第十八章 亡子归来
此后两天里,我俩陪着小赵,办理完了所有后事。小赵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再次回到了家。
年幼的弟弟看到父亲的骨灰盒,趴在院子里嚎啕大哭,怎么拉都拉不起来:爸爸,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看看这瘦弱的姐弟俩,再看看这家徒四壁的房子,老魏拍了拍小赵的肩膀,硬塞给她500块钱:“别担心,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们的生活继续不下去!”
我拉了下老魏:“你别说大话,帮一个家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又不是大款,你有多大能耐”
“因为我身高一米八”,老魏看了看我,笑着说。
每个人都是有闪光点的,只是,许多时候,我们陶醉于自己的光环,却不曾看到别人的亮点。
“妈,快过年了,过年我们放一星期假,今年单位发了不少年货”,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我归心似箭,思绪早已回到了家中。
“嗯,回来的路上慢点,朱子村你钟大爷住院了,过几天我准备去医院看看他呢”妈妈在电话里说,“你哪天来跟我说声,我去县医院看看他,下午咱一块回家”
妈妈说的钟大爷,是她高中时的数学老师,钟大爷家与我姥姥村相隔仅有十里。印象中,钟大爷身板硬朗、声音洪亮,很有一副学者的范儿。
腊月28,我到老家县城,接到了妈妈,然后一起赶往县人民医院。妈妈说,钟老师下楼梯时摔断了脚踝,这个年,注定要在病房里度过了。
钟老师从事了20多年的教学工作,后来因为各方面业绩突出,受到领导赏识,擢升为城北某乡镇党委书记,三年前刚刚退休。
“钟老师现在自己在医院吗?没有陪床的?”我问妈妈。
“自从他对象死了,多少年了都是一个人。是有个儿子,要是活着的话,现在也得40多岁了”,妈妈惋惜地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高中是不需要考试的,而是由村大队里推荐。我妈妈因为吃苦耐劳学习好,被推荐上了高中。跟成天打猪草看孩子的同龄姐妹相比,我妈妈很有优越感。。
妈妈的数学老师就是钟老师,钟老师年轻时一表人才、很有涵养。他的妻子也是同校的老师,大高个很文静,两人育有一个男孩,时年3岁,漂亮聪颖。这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
钟老师是一位执着的无神论者,在一个酒桌上,他曾跟一位村民争论究竟有没有鬼,而抛下往日的稳重斯文:两人掀翻了桌子,大打出手。
“钟老师说话很有分寸,没有把握的话从来不说”,妈妈说。可是,家里的一个变故,彻底推翻了他原有的世界观。
有一段时间,钟老师一直没有来学校上课,学生们都感觉诧异。但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学校:他的儿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