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步亭每次出门都是同样的规矩,一个人拎着包,独自从洋楼走到前院大门,然后是看门的护卫轻轻地把门开了,他静静地走出去,小车早就在门外等着了。
今天规矩变了,不是方步亭有新的招呼,而是从谢培东开始,到昨天才搬回来的程小云,还有今天依然在家陪着他的方孟韦,三个人都跟着他走出了洋楼,只是静静地跟着。
走到前院的一半,方步亭似乎才察觉到他们都在身后跟着,站住了,慢慢回头:“都跟着干什么?”
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三个人开始都没有说话。
还是谢培东先开口了:“行长,我陪你去。他们问什么你都不要说话,我来说。”
方步亭眼中是那种习惯了的信赖,却摇了摇头:“你就不要牵进去了。对付这几个人我还不至于要人护驾。”
“行长,还是让姑爹跟着去吧。”程小云当着人也一直称方步亭行长,称谢培东姑爹,“不是说怕那五个人,有姑爹在,孟敖会听话些。”
方步亭的脸阴沉下来了:“注意你的身份。什么时候允许你插嘴我的公事了?”话是对着程小云说的,目光却在注意方孟韦的反应。
方孟韦这才开口说话了:“爹,您到那里以后,不要跟他们说那么多。我现在就去北平电话局,看着他们把顾先生家里的越洋电话接通了,您到时候直接跟顾大使通话就是。”
方步亭的脸舒展了好些,是对这个小儿子的孝顺,也是对这个小儿子每逢大事精明的一种欣慰,可很快又严肃了面容,转对谢培东:“辛幼安那句词是怎么说的?‘生子当如孙仲谋’,是吧?”这句话是夸奖,但显然夸奖得有点过头。方步亭随时都在警惕,让儿子不要过分得意张扬。
谢培东十分默契:“行长,不要这样夸他。孟韦还当不起这句话。”
方孟韦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也知道父亲说这句话的心思,向姑爹掠过一丝感激的目光:“爹,姑爹。我先去了。”大步向门外走去。
方步亭这才又徐徐向大门走去。
谢培东跟着。
程小云却站在原地。
方步亭又停住了,回头望着程小云。
程小云只好走了过去。
方步亭不避讳谢培东,对她说道:“今后孟韦在身边你少说话。我是为你好。”
“知道。”程小云低声答道。
方步亭这才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谢培东跟到门口大声招呼:“去张自忠路顾大使宅邸。一路上注意行长的安全!”
“是。”一个司机、两个便衣护从同声答道。
方步亭上了车,司机和护从都上了车。
那辆小车平稳地驶出了胡同。
谢培东和程小云一直看着小车转了弯,二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都是担心忧虑的眼神,默默地走进了大门。
北平顾维钧宅邸五人小组会议室。
会议室里应该是八个人,这时却只坐着七个人。
曾可达那个副官的位子是空着的。
七个人都沉默着。
五人小组的成员都低着头看文件,借以掩饰即将面临的难堪局面。
方孟敖一改原来无所谓的神态,雪茄也早就没抽了,像坐在战斗机里,目光定定地只望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