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下待得久了,这片昏暗也不是这么令人难以忍受了。甲板上没有一点声音,似乎就连海风都静止了。
夏初的尸体还横在底层深处一角,冬凌却已经闻不太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了,冬凌揉揉鼻子,一边想着,原来一个人的死亡,是这么容易习惯的事情吗?
看见夏初的尸体之后,他尘封多时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进脑海,旧的记忆融入了这几天来的经歷,熬过了最初了混乱感之后,冬凌觉得自己似乎正逐渐靠往事情的原貌。
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恐惧瞬间从心脏蔓延开来,就连指尖都感到轻微的麻痺。他不敢去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自己误会了呢?荧煌并不是故意要骗自己的,或许他会拿到夏初的怀錶只是凑巧──
荧煌说他是一名国际刑警,会上船来是因为贺夫人的委託,小净为了让他活下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荧煌甚至清楚地说明了自己上船前的职业,或许他真的是一名国际刑警呢?为了这次任务,所以事先仔细调查了所有乘客的资料──
冬凌不禁苦笑,想当初荧煌这个假弟弟告诉自己他的职业是一名私家侦探时,他还没什么实感呢,直到看见夏初这个真弟弟的尸体,以往接过的大小案件就如流水般流泻进脑中,根本不需要谁来说明。
这几天来,荧煌一直不求回报的照顾自己。他瞇起眼来笑着叫自己「哥」的表情,和那漫不经心的态度都犹在眼前,冬凌怎么也无法想像荧煌会是个骗子。
可是,儘管如此,夏初的怀錶却在荧煌手里。荧煌甚至还告诉自己那是他们「兄弟」相认的信物。
冬凌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必须直接向荧煌问个明白。
冬凌在夏初的尸体上搜出了一綑麻绳以及一枚弹珠大的鑽石。他身上并没有舱房钥匙,肯定是在掉下来之前就被搜走了吧。搜走他钥匙的人会是荧煌吗?然后把他的怀錶一併拿走了──
冬凌强压下心中的千愁万绪,甩甩脑袋,不再去想。
见他站在绳索前久久不动,赤龙扬了扬眉,忍不住就要激他,「你行吗你,看你这弱鸡似的身板……还是让赤龙哥哥来吧?」
怎么这傢伙一恢復记忆就性格大变?他记得这傢伙先前不会这样动不动就损人的吧?!
冬凌撇撇嘴,不甘示弱的呛回去:「你都已经被打成筛子了,还是乖乖在底下等着吧!」
两人都受了伤,赤龙更是只剩下一条手臂能用,待到两人一前一后攀出大坑,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时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这次航程正式迈入第六天。
「藏宝箱在三楼大厅里,要是在我们到达医务室之前先遇上了荧煌可就糟糕了。三楼的医务室肯定是不能去了。」稍早,冬凌蹲在大坑边帮着赤龙爬上来时,一边拉着绳索一边吃力道:「我们得去餐厅,那里有火、有刀具、有酒……」
当时赤龙正以剩下的一隻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攀爬,压根没心思思考为什么冬凌要去餐厅。直到冬凌从厨房翻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在小火炉上烘烤了半天、再举着那把冒着阵阵青烟的刀子朝他走来──他才发觉自己大难临头。
冬凌深吸一口气,握着刀子的手颤抖不止,「来吧,我们必须把你肩膀上的子弹取出来。」
「你你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虽然我没多少把握,但总得试试。」
「不……你、你来?!」赤龙吓得差点从餐椅跌下去,这个连拿枪都拿不住的胆小鬼,居然想替自己动刀取出子弹?!
冬凌一本正经道:「你已经发烧了,如果再不把子弹取出来,真的就危险了。」
赤龙睚眥欲裂,他可不觉得任由子弹在伤口里发烂,会比让这胆小鬼往自己身上开刀还要危险。
两人互不相让,又僵持了好一会儿。然而赤龙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很快就败下阵来。冬凌用刚才用来爬出大坑的绳索,将赤龙一圈又一圈地捆在餐椅上──没办法,他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同时动刀和按住挣扎不止的伤患。
「呜……」
听着赤龙痛苦的惨呜,冬凌的额角不断冒出斗大的汗珠。他和夏初居住的那个小区治安很差,枪战和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小区里又没有正规医生,每每有人受了伤,都是由家人或朋友来处理的。
不过,虽然冬凌已经「见习」过很多次了,实际操刀却是第一次,对象还是个不肯配合的大佬,他真的很紧张。
赤龙撕心裂肺的惨呜声不断响起,冬凌实在不敢下重手,一把刀子在伤处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出了弹头。感觉到赤龙的气息越来越紊乱,嘴里又因塞了一条抹布而几乎顺不过气──要是再这样下去,或许赤龙就要被活活疼死了。
冬凌紧张得浑身都热了起来,他看了看陷入半昏迷的赤龙,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子,心一横,手下的力道霎时重了几分,刀尖处猛地一挑,终于把那颗子弹给挑了出来。
好不容易取出了子弹,赤龙也终于挣脱了綑在他身上的麻绳,痛呼一声,昏了过去。
赤龙昏过去后,冬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又开了一瓶新酒为赤龙消毒一次、再用从厨房内搜出来的几条乾净抹布充当纱布,捆在他的伤处。好不容易将一切都处理就绪、紧绷的神经也濒临极限的时候,走廊上倏忽响起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冬凌浑身一震。太专注在处理伤口,他几乎都忘了这艘船上还有一个大麻烦。
脚步声渐近,冬凌抓着那把沾了血水的水果刀,紧张得背脊直打颤。
赤龙才刚刚脱离险境,烧甚至都还没退下来,肯定帮不上忙。这么说,这次真的要靠自己──
脚步声终于蔓延到了餐厅门外。透过半掩的玻璃门,冬凌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荧煌瞇起眼,朝他莞尔一笑。
「荧煌……」一看见荧煌,冬凌的眼眶里立刻盈满了泪花。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哭的,但他的情绪一上来挡都挡不住,「你、是你杀了夏初吗?!」
「夏初?哦,你说那个小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