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和顾影都想不到,自己两人在朱大典眼中的关系如此不堪。
按理说,顾影就算抹了锅底灰自毁形象,也很难被看成一个成年男性,但是她令人吃惊的身高完美地掩饰了女扮男装的瑕疵——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比普通男人还高的家伙,居然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顾影又冒冒失失地问:“叛军有炮,咱们有没有?要是有,赶紧拉出来打啊!叛军打咱们是大炮打蚊子,可是咱们对准城内轰,是不是要容易的多?”
朱大典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军户还真是无知,城墙有四丈高,大炮如何能轻易炸到城头和城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影的无心之语,却如同闪电一般,劈开了陈雨心中的迷雾,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了。
陈雨这时想起来了:历史上叛军被围之后,负隅顽抗,用城头的红夷大炮轰击官兵。而官兵则筑起了与城墙差不多高的土城,名曰“铳城”,架起了大炮,与叛军对轰,日夜不停,最终还是击垮了叛军的心理防线,逼得孔有德从海路逃遁,收复了登州城。
他当即说:“启禀军门,下官这位兄弟虽是愚笨无知之言,却让我想到了一个笨办法。大炮在平地虽然打不到城墙,更打不到城内,可若是筑起与城墙等高的土城呢?不就能轻而易举炮击城内,瓦解叛军抵抗的斗志?至于土城,建造起来也不难,几万大军,就算肩挑手提,十天半个月也建成了。”
朱大典愣了一下,这样的办法看起来确实笨,但细想之下,的确可行。而且用炮轰,逐渐消磨叛军的意志,比起用人命去填护城河要划算得多。他权衡一番,击掌叫好:“笨法子有大作用,这方法可行。只等高公公押运的大炮一到,就可以使用这种战术了。”
高公公,大约就是高起潜吧?陈雨心想。明末姓高的太监里,他能记得起的也就高起潜这一个,此人素来以知兵自居。仔细想想,好像这个法子就是高起潜提出来的,自己提前剽窃了这位太监的创意。
陈雨暗自一笑,管他呢,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对不住了,高公公。他不动声色地建议:“军门,大炮运来之前,可以先把土城建起来,节省时间。”
“对极,等会回到军中,本抚即刻下令筑城。”朱大典兴致勃勃地说,“至于你,为本抚出了一个好主意,此役之后,一定会为你叙功。”
“下官不过是提供一个思路而已,要想击败叛军,还得靠军门运筹帷幄。”陈雨谦虚道。
“呵呵,卫所居然有你这样的人才,呆在威海卫真是屈才了。”朱大典抚须微笑,“若换了别人做登莱巡抚,我定要挖墙脚,把你调入山东巡抚标营。不过思昌与我是旧识,就不便从他治下挖人了。你放心,有了平叛之战的表现和功劳,将来思昌会重用你的。”
陈雨大喜,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行礼道谢:“谢军门赏识夸赞,不管是否重用,下官都会为朝廷尽忠效力。”
找到了攻城的办法,朱大典带着陈雨乘兴而归。在半路上,有亲兵来报:“禀军门,登州营总兵吴安邦求见。”
朱大典一听,看着陈雨,问:“这个吴安邦就是你说的临阵溃逃、抢夺功劳的那位总兵?”
陈雨回答:“正是此人。”
朱大典点点头:“把他带过来。”
片刻之后,一名武将跟随亲兵过来,老远就下马跪伏于地,大声说:“下官吴安邦,见过朱军门。”
朱大典不动声色地问:“你奉命节制登州府内各处援兵,本抚还下令让你拦截叛军,可是现在叛军已经长驱直入攻陷了登州,而你又是单枪匹马来见我。本官且问你:你可曾尽力拦截过叛军?归你节制的其他人马呢?本抚从黄县到达登州的这段时间,你又躲哪去了?”
这一波三连问让吴安邦有些慌乱,他连忙解释:“军门听下官解释:前日下官曾领兵拦截过叛军首领李九成之子,大战之后伤亡颇重,那些卫所军和乡勇在战乱中自行逃窜,下官也是追赶不及。至于这段时间,下官并非躲藏避战,而是收拢被打散的兵马,花费了一番功夫,所以错过了及时与大军会合的时间……”
朱大典冷笑道:“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不是有人早就披露了你的真面目,只怕本官要被你蒙在鼓里了。”
吴安邦抬头辩解:“下官句句属实……”却看到了与朱大典并行的陈雨,顿时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不到吧,吴镇台?”陈雨揶揄道,“精心编织了一套说辞,却没想到我在这里,谎言不攻自破。”
吴安邦额头冷汗如雨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军门明鉴,此人是威海卫百户,擅长巧言令色蒙骗上官,军门莫被他骗了……”
“够了!”朱大典打断了他,“你说你拦截叛军,可是李应元为何在陈百户的手中?”
吴安邦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来人,剥去他的官袍,暂且收押,等攻下登州后,送往京城治罪。”朱大典说,“吴安邦,你就等着菜市口领那一刀,身首异处吧!”
见大势已去,吴安邦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任由几名亲兵将他架起拖走。
朱大典离去不久后,李九成与孔有德等人叛军首领出现在了城头。
孔有德忧心忡忡地说:“咱们在青州、莱州一带耽误的时间太长,官兵来得太快。现在城内还未完全平息,大军又围了城,接下来的日子只怕难熬了。”
“真是杞人忧天。”李九成对孔有德的顾虑嗤之以鼻,“朝廷的官兵咱们又不是没打过,除了边军,其余都是废物点心,怕什么?城内也不是问题,张可大上吊了,孙初阳被咱们抓了,城内除了咱们老东江镇的兄弟,已经没有几个能拿刀的了,剩下的都是官员士绅,一群养肥了的猪而已,还有谁能威胁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