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铎站在案左,下面左右列了几个官员,都是一二品服色。东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承铎便向承铄道:“皇兄,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东方互。”承铄点头道:“确是一表人才。”承铎道:“臣弟荐他来此,并非因为此人与弟相似,好勇争先,陈兵扬武。相反,他民生国计上更有智术些。方今我朝国力未强,亟需治理,所以才引他来见。”
承铄似乎感兴趣了,向东方道:“如今国家积弱,库中粮米钱银都不丰裕,而征税又屡生官民龃龉。朕听说你在乡里也颇有声名。可为朕说一说民间实情,解决之道。”
东方原本游走四方,也见过不少疾症,听承铄多说了两句话,便觉得他必有隐疾,以致内脾虚弱。但皇帝的身体健康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且眼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东方便答道:“是。草民以前在边陲乡野耕种度日。然而兵革荒乱,胡马蹂躏,多不能种,种不能保收,是以边陲百姓生活难以为继。若要国家黎民长治久安,则必伐胡。”
“然而南徐战乱方平,国中又连受旱涝之灾。接连征战,钱粮人马都不能继。而朝廷征钱粮兵士,若过度,又易激起事端。以往征税,定以户额,这种方式,草民以为稍欠变通。”
东方说到这里停下来思索,承铄默不作声,那一旁的户部官员便忍不住了:“依你之见,征税不定户额,让百姓爱交多少就交多少才是变通不成?”
东方道:“非也。征战所用者,人力与物力。天下人有贫富,若以一定的额度去规定每一个人,则过上或过下之人都生怨望。草民以为,不妨让富人出钱,穷人出力。可制定一条律令,使钱粮布匹的捐税与服役相通。多交钱粮可免役,钱粮不足可服役代税,如此,可充分调集人力物资。”
那户部官员细细一想,眼睛一亮,向承铄道:“以往的法子,富贵人家多贿赂官员免役,底下官员又逼迫穷人交租。此法若行,可使官吏难于暴敛,人民难于瞒税。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承铄笑道:“不错,只是还需精细其数目。你叫东方互?”
“是。”
“朕且封你为五品散骑常侍。这是个闲职,你回去好好想想你的法子,写一个章程,让五弟递上来。你们户部也议一议,同策同力。”
“是。”众人一齐道。东方觉得承铄行事颇类承铎,只要有用便可任以职责,但这样子也容易给人压力。
大家意思着就要散了,不料承铎突然道:“皇兄,前时相国大人以粮资不接为由力劝和亲,臣弟以为眼下伐胡之战必也。我朝立国数十载,如今四方皆服,所余者,北狄。今其被我重创,正可毙其根本,一劳永逸。”
“如若求和,便如一人负债谋生,债利日重,而后世愈艰。不若无债,即使当下困苦,也必能图强。臣弟不顾北地严寒,甚至冒渎皇命,远靖胡狄,正是为了社稷长治久安。如东方所言,调天下人力物力,待决战过后,四方平靖,便可与民休养生息,创我朝盛世升平。”
承铎突然整衣拜倒道:“臣弟力荐东方互留京,为臣弟筹措粮草,招募兵勇,与胡狄决一胜负。”
东方恍然看他,不禁咬起牙来。
承铄蹙额道:“五弟,彼强我弱,且他们现在退缩都城,并未越境。我军又……”
“现今春夏之际,北方回暖,正是用兵之时。臣弟措集军马,五月后回燕,以三月为期破敌,若不能胜,臣愿停战、革职、治罪!”承铎抛出这一句,就见那一众官员,抽气的抽气,皱眉的皱眉。东方反有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承铄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见窗外一个人大声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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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东方所说的那个法子,创意是来源于唐律租庸调制。
改尽江山旧 正文 第十二章 诗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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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诗寓
承铄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见窗外一个人大声道:“不可!”
说着就见一个长髯白须的老者,穿着深紫色朝服,一脸梗介之气,举着象笏冲了进来,对承铄深施一礼。承铄忍不住笑,忙道:“萧相请起。”承铎却皱了眉。
萧云山立起身,便指着承铎疾言厉色道:“你不持内政,不知我民生疾苦,而军资开费劳民伤财。无有黎民,何以为国!?”
承铎暗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道:“国相大人不主外战,不知我山河壮丽,而外虏匪邦虎视觊觎。无有国土,何以为民啊?”
承铄看看要僵,连忙止住萧云山,对承铎道:“五弟方才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即折下问罪之说,且依他所言。他荐的这位东方常侍自去为他筹军资钱粮,他三月之内若不能破敌,朕定重重治他。”
萧云山正要再说,承铄忙道:“你必是来议昨日之事,来来来。”承铎得了眼色,便略施了一礼,退了出来。东方也一一施礼,萧云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东方作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