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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页)

1931年,格拉纳达

在格拉纳达城中的一座座广场上,纪念喷泉喷涌着。城市中心遍布着优雅的十九世纪风格建筑。高高的窗棂和优美的铸铁阳台与更古老的阿拉伯人居住区中摇摇欲坠、杂乱无章的局面相映成趣。有着红色屋顶、三角或梯形瓦片的房屋密集地挤在山脚下的阿拉伯人居住区。整个城市都处在阿尔罕布拉宫的视野之下,它庄严的塔群从山巅俯瞰着城市,守卫它的平安。

道路多半崎岖不平,春天的雨水会将它们变成一条条泥浆四溢的河流。驮兽在城市周围运送货物,成群的牲畜在街道里走来走去。冬天,空气中常夹杂着一丝粪臭,而炎炎的夏日,整个城市更会散发出强烈的异味。当格拉纳达周围山脉顶部的积雪开始融化,赫尼尔河偶尔会冲破河堤,但到了八月,河水却濒临干涸。河上的一座座小桥一直是朋友聚会或恋人约会的场所。

拉米雷斯一家住在埃尔巴瑞尔咖啡馆的楼上。这间咖啡馆已经传了三代人。巴勃罗·拉米雷斯就出生在家里那张床上,多年之后,巴勃罗的妻子又在同一张床上诞下了他们的几个孩子。孔查十八岁那年,巴勃罗将她娶进门。一年后,他们的长子安东尼奥出生了。等到孔查二十六岁时,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往日丰润优雅的孔查此时也因辛劳和忧虑而变得十分憔悴。她美丽的面容仍然丰满,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更显衰老。巴勃罗比妻子年长许多,他黑壮敦实,是个典型的格拉纳达男子。

他们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刻,但这种安全而一以贯之的生活方式让人宽慰,弥补了收入有限的缺憾。总有人在咖啡馆里进进出出或走进楼上的房间。虽然巴勃罗和孔查一直很忙碌,但一家人总能保证在每天下午三点一起吃饭。这是他们两人长期坚持的仪式,孩子们也都保证按时回家吃饭。更为年幼时,他们都曾经因迟到挨过爸爸的鞋底。对父母的爱和尊敬,是几个孩子的共同之处。

这家咖啡馆坐落在格拉纳达多种文化的交汇点上。孩子们在阿尔拜辛区的边缘长大,在这片阿拉伯人的居住区无拘无束地玩耍。在这里,铁匠敲打金属的节奏在空气中叮当作响。而在萨克拉门托区,吉卜赛人以在山坡上挖出的洞穴为家。吉卜赛歌曲悲怆哀婉的呜咽,与大教堂深沉的钟声和鲜花市场小贩的叫卖声,一起构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家中顶楼的房间里望出去,能看到城市边缘茵茵的草地和遥远的内华达山脉。

与所有的格拉纳达儿童一样,拉米雷斯家的四个孩子安东尼奥、伊格纳西奥、埃米利奥和梅塞德丝,从小就在街道上玩耍,在广场上与大伙儿打交道,就这样渐渐长大。大多时候,他们在咖啡馆坐落的新闻广场附近玩耍。年幼时,他们玩掷钱游戏,或者在阿尔拜辛区山脚下的达罗河中划船。他们有许多朋友住在阿尔拜辛区。人们通常认为这里更加贫困,但贫困并不妨碍它成为最欢快、最活跃的地区之一。

兄弟姐妹、爸爸妈妈、同学朋友构成了他们的世界。几个孩子与邻家所有的孩子都是好朋友,如果孔查·拉米雷斯想知道自己的一个孩子在哪儿,很容易就能听到消息。

“噢,”会有人告诉她,“埃米利奥在和亚历杭德罗·马丁内斯玩。他弟弟刚才和我说的。”或者,“帕吉塔的妈妈让我告诉您,梅塞德丝今天晚上要和他们一起参加狂欢节。”

这样看来,这座城市似乎非常小,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游荡。危险倒也有,不过,他们更可能被偶尔从乡下进城运送木柴的骡子踢倒,而不是被小城中仅有的几辆汽车撞上。白天,巴勃罗·拉米雷斯和孔查·拉米雷斯从来不必担心孩子们在哪儿。这是一座几乎与危险绝缘的城市,孩子们不会在这里走失,外部世界的影响被牢牢地拦在堤坝之外。除了这座城市,他们对其他地方没多少了解。很久以前,他们曾去过海边,但再也没去第二次。他们唯一的定期出门远行,是去孔查的姐姐罗西塔家所在的村庄,它位于格拉纳达北部的山上。

一九三一年,西班牙第二共和国建立时,安东尼奥二十岁,伊格纳西奥十八岁,埃米利奥十五岁,梅塞德丝十二岁。巴勃罗·拉米雷斯和孔查·拉米雷斯怜爱每个孩子,给予他们同等且毫无保留的爱。

长子安东尼奥的身体比父亲的更加宽厚结实,就像家里的所有人一样,他面色黝黑,眼镜后面闪烁着一双真诚的栗色眼睛。从小他就是个认真的孩子,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年轻男子后,他与过去那个认真的男孩也没什么不同。他最喜欢的休闲方式一直是倾听大人的谈话,而在咖啡馆中长大给了他很多这样的机会。巴勃罗和孔查总是数落他,催他去和同龄人玩耍,但他儿时就对那些幼稚的游戏失去了兴趣。不过,他还真有两个非常亲密的好朋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一个是弗朗西斯科·佩雷斯,他家住在埃尔薇拉大街和新闻广场的交汇处。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拉米雷斯家和佩雷斯家就像血亲一样亲密。路易斯·佩雷斯和玛丽亚·佩雷斯住在自家锁匠铺的楼上,这间店铺也是代代相传的家族生意。他们有两个儿子,朱里奥和弗朗西斯科。路易斯不在自家店铺的柜台后面忙碌时,就会来到埃尔巴瑞尔咖啡馆。他和巴勃罗已经结下了四十多年的友谊,两人聊起天来有说不完的话。

安东尼奥还有一个密友叫萨尔瓦多。人们称他“聋哑少年”,这个绰号直言不讳——他是个聋哑人。在这些年里,萨尔瓦多的两个好朋友已能非常熟练地用手语交流,三个人常常坐在一起,连续几小时热烈地讨论。自然,生来便聋哑的萨尔瓦多是几个伙伴中手语最为流利优雅的:双手在空中像钩针一样编织,表达幽默、快乐、愤怒和忧伤。有时,感情会被极度地夸大,而另一些时候,却只需要轻微地耸肩或让手指微妙地动动。

第二共和国宣布成立时,新政府优先推行的一项举措就是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读书,由此发起了一场扫盲运动。当时安东尼奥刚刚通过认证,成为一名教师。为所有人提供教育一直是他的愿望,他非常赞同第二共和国设定的这个目标。比起在教室中日复一日地工作,他更乐意参与一项宏大的事业。没文化使得人们遭受奴役,而每教会一个文盲读书,就会减少一位资本主义的廉价劳动力。他知道,教育是强有力的解放力量。

一九三一年之后,拉米雷斯太太试图说服他别再参加那些政治集会。她觉得政治比斗牛更危险。这的确很讽刺,但她的看法并非完全错误。至少在斗牛场中,斗争很公平,斗牛士和公牛拥有均等的机会。但在政治舞台上却并非总是这样。

伊格纳西奥是几个孩子中最有个性的一位。他自视甚高,是人们能想象的最自负的家伙,但他的陪伴确实让人兴奋。他长着黑檀般的头发和眼睛,散发着蛊惑般的魅力,对女人来说更是如此。她们总是不愿意让他独自待着,于是他的私生活变得十分复杂。伊格纳西奥只需朝她们看上一眼,这些女人就神魂颠倒。在斗牛运动这个雄性世界里,有些男人常常拥有电影明星般备受崇拜的地位。

伊格纳西奥对斗牛运动的迷恋从很小时就开始了。三岁起,他就将咖啡馆里的桌布折叠起来,当作斗牛士披风披在身上,反复练习贝罗尼卡招式(贝罗尼卡是耶稣受难时为其拂面的圣女的名字,后引申为斗牛士将披风甩向公牛面部的动作。)。还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将要做什么。

伊格纳西奥经常在咖啡馆为一群自愿观赏的观众进行小型斗牛表演。他将想象中的公牛一举杀掉时,这群顾客就为他干杯,一饮而尽。他花言巧语地哄骗朋友、哥哥和弟弟为他扮演公牛。他们答应得很不情愿,因为这意味着要承受木剑刺向肩胛骨之间时的疼痛。而伊格纳西奥总不承认游戏与暴力之间存在界限。

“关键时刻!”他会耀武扬威地宣布,脸上带一丝嗜血的微笑。这个时候,斗牛士要泰然自若地将剑刃插进公牛的身体。怒火万丈的公牛此时已经逼近身旁,斗牛士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在孩童时期他就知道,杀戮越是干净利落,斗牛士就越安全,观众也越刻骨铭心。将玩具剑高高举起时,他仿佛听到人们齐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人群在悬而未决的等待中诡异地沉默。谁会知道,在这群人多年后真正成为他的观众之前,他曾在他们面前彩排过多少次?五岁时,祖母为他缝制了一件斗牛士演出服作为生日礼物。他一直穿着,直到所有的缝线都磨损脱落才脱下。

十五岁时,伊格纳西奥离开了学校。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挣脱一切束缚,获得了自由。这时父母发现他已很难管束。他两只杏眼的距离标准而完美,加上坚挺的鼻梁和画家才能描画的嘴巴,他的容貌有种不可触摸的圣洁。然而,他的行为却绝不圣洁。有时,他甚至不具备人类的同情心。孩童时期,他常像野兽一样蛮横。他也的确力大如牛,当他最终走入斗牛场,去完成那不可逃脱的使命时,便成了公牛强劲的对手。

他身体健壮,但有个窄窄的臀部,穿上斗牛士的演出服——镶着珠宝的夹克衫,紧贴臀部、大腿与腓骨的紧绷的长袜,更是完美得无以复加。刚九岁,他就赢得了“傲慢少年”的称号,这个称号一直跟随他进入青年时代,直至响彻西班牙的各个斗牛场。在过去的三年中,他跟随着格拉纳达的一位斗牛士,看那人斗牛,观察那人对着一头假想中的公牛排练自己的戏份,就像他小时候曾经做过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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