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母的决定后,梅塞德丝喜出望外。
一个星期之后,她整理好行囊。一条簇新的弗拉门戈舞裙露了出来,这是安东尼奥出钱给她买的。
“你大概需要一条备用的裙子。”他说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梅塞德丝与父亲坐公共汽车去马拉加。他们要离家三天。这是她有生以来最远的旅行,也是她与父亲最长的一次独处,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去其他城市演出。即使没有即将与贾维尔重逢的憧憬,在繁华而友好的马拉加所见的一切也依然令她感到新奇。他们在贾维尔的住所附近租下一间房子。第一个上午,他们就安排了一次彩排。当晚,他们要在一间咖啡馆演出,彩排在咖啡馆后面的一间屋子里进行。
巴勃罗为女儿舞蹈风格的转变惊叹不已。在整个表演曲目中,有探戈、凡丹戈、欢愉调和悲孤调,巴勃罗一直坐在那里,看得如醉如痴。在几个月前的一次狂欢节上,他曾看过女儿的演出,而现在,梅塞德丝的舞蹈已经截然不同。昔日的小女孩而今已成长为一位年轻女人。
他们的演出地点是咖啡馆中搭设的一个舞台,观众心态开放,乐于接纳。对他们而言,贾维尔和他父亲劳尔都是熟面孔。劳尔在当晚的开场中有一场演奏。
比起在格拉纳达的演出,梅塞德丝此时更加紧张。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她认定观众都不喜欢她。然而演出如常进行,与彩排一般无二。没有人不赞赏她舞蹈中流露的优雅与力量、她手部动作的优美,以及她借助这一切传达的爱、恐惧和愤怒。
观众不能自已,微笑与赞叹不绝如缕,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梅塞德丝心生狂喜,尤其是看到父亲脸上写满骄傲时,她再也不怕展现出这份喜悦。
那天晚上演出结束时,一位摄影师想为他们拍照。他们照了合影,又单独留影。次日上午,贾维尔来看梅塞德丝,给她带来一摞照片。
“你可以把照片给你妈妈看。”他说,“你在上面真是太美了!”
“可是没有一张是你的!”她抗议,“我想要一张你的照片!”
“我敢肯定,你妈妈不想看我的照片。”他作弄她。
“不是给妈妈看的。”她说。
“我会给你包上一张照片,”他说,“我也想要一张你的。”
在每一张照片上,画中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第二个夜晚的演出是在马拉加的电影院。屋子比咖啡馆大得多,舞台也高得多。在舞台一侧厚厚的红色幕布后等候时,梅塞德丝几乎要被焦虑压垮了。
贾维尔轻轻地拉起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你会跳得很好,我的甜心,你会很好。别担心,大家都会喜欢你。”
他温柔的安慰给了她勇气。登上舞台仅仅一分钟,她就听到含混的“加油”声,那是观众在支持她。她的舞姿中丝毫没有做作的情感,仅仅是重新展现了心中感受到的即将与贾维尔分离的痛苦,舞蹈的激情便随之喷薄而出。
这又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演出。当地报纸将它称作一次“全胜”,他们两人的照片也在头版刊出。
人们说服巴勃罗带女儿继续表演,并签下聘请合同,约定将来的几场演出。梅塞德丝的事业和名望都蒸蒸日上,她对贾维尔的依恋也与日俱增。他们对彼此的爱绝对是均等的,如同他们在共同的舞台上获得同等的关注一样。分别之后,两人都在默默计算多久才能重逢。
埃米利奥竭力隐藏被抛弃的感觉。现在,失去了妹妹的鼓励,他在家中弹奏吉他的时刻少了许多。不工作的时候,他不想在埃尔巴瑞尔咖啡馆里闲逛,尤其是当伊格纳西奥在场时。
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坎皮略广场上的杨树林咖啡馆,许多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常出入此地。虽然埃米利奥和朋友亚历杭德罗从来没有勇气加入洛卡的圈子,但喜欢坐在他们附近。洛卡的交际圈被称作“埃尔雷康希罗”(意为“小角落”。),因为他们常常占据房间的一个角落。
洛卡常常造访格拉纳达。他在这座城市郊外度过的时光,与他同家人共度的时间一样多。他的到来通常被视作重大新闻,连当地报纸都要报道一番。安达卢西亚文化的痛苦与神秘深深吸引了洛卡,他将弗拉门戈舞视作这片土地上的万事万物的缩影。他的朋友中有弗拉门戈舞者及其吉卜赛伙伴,这些人以弹奏吉他为生,还教会他以吉卜赛的风格随意弹奏。对洛卡来说,这个地方就像家一样,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为他带来许多灵感。
埃米利奥对洛卡有点英雄式崇拜。他很开心于躲在洛卡影子的影子里,只要洛卡偶然朝他这边投来一个灿烂的微笑,埃米利奥就感觉自己热烈的心快要烧穿衬衣。他热爱洛卡的一切作品,无论是诗、戏剧还是音乐和绘画。也许他最为叹服的,是洛卡公开自己性取向的坦然。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拥有像他一样的勇气,他默默地想。
伊格纳西奥将弟弟对杨树林咖啡馆的依恋当作刺激他的借口。在漫长的冬日里,伊格纳西奥不必去往其他城市斗牛,便与花镖手好友一起彻夜狂饮,等他回到家中时,已醺醺而醉,而且十分好斗。在冬季,这些年轻人基本无事可做,他们闲极无聊,懒惰得很。像其中的几位一样,伊格纳西奥正等待斗牛场给他下一个机会。
埃尔巴瑞尔咖啡馆打烊很久之后,伊格纳西奥极具特色的甩门声让埃米利奥惊醒,又默默退缩。如果还能听到口哨声,那接下来就会很糟糕。这是哥哥找茬之前假装一切正常的方式。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伊格纳西奥情绪恶劣,正打算惹事。
“我们的‘同性恋先生’今天可好啊?”伊格纳西奥问道,他用这个蔑称指代洛卡。通过这种恶意的措辞方式,他也将弟弟称作“娘娘腔”。他知道弟弟无力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