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淮曳的手抓着她衣摆紧紧不放,迷迷糊糊中哑声说:“你别走。”
“淮曳啊,让翠伢去给你拿车,我守着你也一样的。”粤娭毑安慰道。
方淮曳没说话,却依旧倔强的不松手。
方之翠有点儿无奈,“您搭把手,我背着她直接坐我的车过去,也免得来回跑了。”
几人便一路回了灵堂,又取了车往市里驶去。
窗外漆黑一片,路边的路灯坏了几个,忽明忽暗,粤娭毑在灵堂就下了车,只让方之翠送方淮曳去医院。
方淮曳躺在座椅上,疲惫的睁眼看向窗外,遥遥的可以见到远方的一片片亮光,唯有她们这一处,只有一辆车孤单的驶在路上,能听见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我没和人说你怎么掉下水的。”方之翠突然开口,“但是你得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进的水。”
她不提是怕引起恐慌,但是事情究竟是怎么样,只有方淮曳知道。
方淮曳闻言瑟缩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方淮曳,我知道你醒着呢。”方之翠打开了车里的蓝牙,连上了自己的手机,点了首歌。
她平常到处跑,手机里很少存自己喜欢的歌,大多数是有专业用途的,这首歌挑挑选选,是唯一一首能听的海阔天空。
“我不想说的事情,我能不说吗?”方淮曳哑声问。
“可以,”方之翠点点头,“但是我很需要你告诉我。”
她的眼底并没有什么逼迫之意,甚至可以说眼神格外的诚恳,方淮曳闭了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感觉很不好,那块湖我感觉有很大的古怪,”方淮曳缓缓说:“我觉得你要是想要探究会出问题。”
“我也不可能是自己跳下水的,当时我感觉我腿上有东西缠住了我拽着我进了湖里,那种触感隔着裤腿都能感受到阴暗、潮湿、黏腻,我被一路拖行到湖里之后我感觉全身都僵硬住了,甚至不能够挣扎求饶,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自己沉进湖底。”
说罢,方淮曳瑟缩了一下,面色惊恐,“水里有东西,绝对有东西。拉我的东西是活的。”
方之翠沉吟片刻,眼见着驶出了乡道上了国道,她刚要踩下油门加速,却感觉到油门上仿佛有一种阻力,令她踩不下去。
她眉心轻蹙,心底一横,狠狠踩下了油门,那阻力又在这一刻消失,车宛如离弦之箭,咆哮着冲上了马路,迎面一辆重卡驶来,眼见着两车就要相撞,方之翠连忙往右打方向盘,又狠踩下刹车。
空气中传来一阵瘆人的摩擦声,惊魂未定的重卡司机在前方停下了车,连忙下来察看。
方之翠坐在驾驶座上喘气,眼底发冷。
方淮曳已经快丧失了说话能力,只能紧紧握住胸口,在车辆驶离乡道的那一瞬间,方淮曳感觉自己仿若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连喘息都困难了起来,哪怕掉进了水里都没有她此刻对生命力流失的感受明晰,她的大脑告诉她,再往前走她会死。
“方淮曳?”回过神来的方之翠连忙解开安全带去查看方淮曳的情况,方淮曳揪紧了她的袖摆,眼睫下一片湿润,她拼尽全力吐出两个字,“回去。”
这两个字气若游丝,方之翠打开车内的灯后才发觉方淮曳的脸色竟然苍白到近乎透明,她吓了一跳。
重卡司机刚刚走过来,面前的车灯突然闪了两闪,甚至他还来不及说话,这辆车就迅速起步掉头,再次驶入了黑暗的乡道中,只留下了一地尾气。
他看着驶去的车,只能嘀咕一句,“今天真是背时(1)。有病吧这是?”
方之翠和方淮曳听不到他的话,两个人重回乡道之后方淮曳身上的压力逐渐减轻,她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许多,甚至有力气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车里回响着方淮曳的呼哧声,一下又一下,渐渐从破旧风箱一般濒死的嗓音成了正常的喘气声。
没有人说话,在夜色中,方之翠手上起了一层冷汗,直到车辆碾过一块石头,整个车身震动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甚至忘记开远光灯了。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远光灯,在开灯的那一刻,两侧绿油油的水稻田出现在了眼中,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路边在田垄上长出来的一颗香樟树和树上吊来下背对着她们的人。
灯光照上去的那一刻,被吊着的人骤然转身,那竟然没有脸,空荡荡一片,绳结也悬空着在脖颈处。
那黑乎乎一团,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着风在她们眼前左右飘荡。
方淮曳瞳孔骤缩,嗓子仿佛被扼住,浑身震颤,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