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货舱的储备就看得出来,这是要在海上扎扎实实干几天啦。阿西在舱里巡视了一圈,很懂行地盘算着。那些箱子里装着压缩食品、干菜鲜菜、腌鱼烤鱼、海龟肉,还有大桶装的淡水。足够一船士兵吃一、两个月。
别的不说,先填填自己的肚皮吧。阿西小心地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海龟肉,又把里面的存货弄平,好象没动过的一样。然后,他就靠着箱子一坐,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午饭。
货舱上层的舷壁上,一边开了一个小圆窗。阿西趴在那儿,可以探头出去看看海面的情况。渔船队已经开了很远,正午时的太阳把它们的帆照得雪白。这儿还没有发现鱼群,所以,气氛显得悠闲而又有点沉闷。
阿西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到甲板上面去自首。老闷在货舱里也不是办法呀。等到船队离海城再远些,我才出去向舰长报到:见习兵阿西听候命令!他总不能让我游泳回家吧。耐心些,再等等
以后的两天,阿西一直认为还不是时候。他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有人下货舱时,他就藏进箱子里;没人时就趴在舷窗上看外面。日子越过越无聊,他有些奇怪:为什么鱼群还没到?但他还是不敢上去自首。
第三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大事情。直到最后关头,阿西才明白这件事有多大。可是到那个时候,他想出去自首也来不及了。
是这样的:那天上午,阿西发现船在掉头。他急忙把脑袋伸到舷窗外边去。可不是:不止这艘军舰,所有的船都在转向。是碰到海盗了吗?
阿西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是海盗。因为这艘军舰并没有紧急备战迎敌。只是整个船队奇怪地返航了。军舰上虽然装了蒸气发动机,却让渔船走在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阿西倚着舷窗猜想着,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返航速度明显加快了。甲板上总有人来回奔跑,那紧张而有序的脚步声里,隐藏着令人屏息的危机感。阿西这时候更不敢出去了。
在货舱里度过了漫长而不安的一夜。早晨,阿西揉着眼睛,又去他的观察窗了望。才走近舷窗,他就觉得风直往里灌。探头出去后,外面的大风把他的头发刮得立起来了。他吃了一惊,往远处望去。大海不再平静,海面起伏翻滚,如同无边无际的大蓝绸子在狂风里卷动。渔船都张起了满帆,全速前进!阿西一下子就懂了:后面有风暴。船队要在被风暴追上之前赶回海城。
阿西担心地扭头望向后方,海天交界之处,有一条细细的黑线。还好,离得够远。但是,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回港的话,就太危险了。快呀!阿西忧心忡忡,连早饭都没吃。
一整天就在焦急中过去了。阿西不时向后望去,那条不祥的黑线在变宽。风暴象命运一样不可抗拒地压过来。到天黑前,它明显地近了。
阿西蜷在几个水桶中间坐着。他已经忘了自己该不该出去,他的心被后面追来的风暴压住了,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阵剧烈的晃动把阿西惊醒。他扶着货箱,跑到舷窗边。天哪,一道宽宽的黑带子横在天与海之间。雷声隐隐,大风刮得军舰左右摇摆!
阿西正在心惊,却听见船上传来一片欢呼声。他不知出了什么事,马上跑上楼梯,把耳朵贴在舱门的木板上。外面的士兵都在叫:海城!海城!
是海城开过来了!
阿西长出了一口气。他可以放心了。巨大无比的海城是不怕风暴的,只要船队进了港,就让风去刮吧,最多刮走几片屋顶。
他从舷窗往前面看,果然远远地看见了海城那雄伟的轮廓。要到家了!
忽然,阿西脚下发生了猛烈的震动,他的身子被一股力量抛到地板上。整艘船似乎都在吱嘎作响,那可怕的响声就好象船要裂开了一样。
阿西屏住了呼吸,静静听着,感觉着。船体象个疟疾病人一样颤抖,发出木材折裂的声音。老天,离家门口只有这么几里远了,船竟然要坏了吗?
阿西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到货舱门那儿,使劲用拳头敲着门板。
上面人声嘈杂,但在这个紧要时刻,却没有人注意货舱。阿西大叫:我在这儿!我在货舱里面!
突然,脚下的地板倾斜了,阿西感到船尾在往上翘。那么说,船真的要沉了吗?肯定撞到什么东西了。怎么还没人听到我的声音呀!他拼命喊叫,用头顶在舱盖上,希望能顶开一个小缝儿。可是,这军舰的货舱门是多么结实呀。
阿西知道,在确定船要沉了之后,所有人都会很快地登上救生艇离去的。现在他已经听不到甲板上的人声了。只有颤抖着的船身的吱嘎破裂声陪伴着他。
他又从舷窗望出去,救生艇都已经去远了。两条渔船正在接应他们。
阿西要绝望了。他趴在舷窗口,心想:我就要在舱里活活地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