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在东边,等我过去时已经是最后一幕了,背景布上绘着一株桃树,上面是满树的绿叶其中零星的缀着几颗未熟的桃子,但是仔细看会发现那几个桃子是另外挂上去的。
饰演书生的人脸涂个通白,眼睛的边上涂红,虽然是个官,但还是书生的妆容,总的来说,英气不足,秀气有余……跟本人完全不能比。
这厢书生开口念词,包含着无尽的思念,那厢土地神踩着步子进场,在距书生四步远的地方挥挥袖子,有人在后面一拉绳,青桃子被收走了,背景布上的是一个个又大又红的桃儿,书生痴痴地望着土地神两人朝对方走去,最后抱在一起。
没眼看了,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桃之夭夭》是第一本写断袖情的戏本,他绝对火不了,不等他们谢幕,我转身就走。
东街的商铺没有一个开着,估计都去看戏了。
身后锣鼓声震天,拐了个弯倒小了不少,然而我一看衙门,就见一个少年坐在衙门前的台阶上,那是小我两岁的堂弟洪柏曳。
少年显然看见我了,站起来冲我挥挥手,还一蹦一跳的。
洪小少爷没事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他还在清平县县城段浔爹开的私塾里享受单独教导。
段浔奶奶在我考了秀才后的第二年就辞世了,段小妹便以自家儿子“调皮捣蛋不听话,想让哥哥好好管教”为由,邀请我们一家三口去县城和他们一起住,但是清平县县城离土地庙还没凭南县县城近,我自是不从的,便以“去了好地方会迷乱心思,有碍学业,还是继续留在观山村比较好”为由推辞了,还很大人的表示我自己一个人完全没问,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自己洗衣服,自己砍柴,自己做饭,累了个半死也装出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样子。
段勤夫妇最终同意我独自留下来,两人收拾了几件衣物去了县城,但没有接受段小妹的邀请,而是向洪家借了钱,自己在外面租了座宅子,前厅当做私塾,后院自己过活。
今天不是休沐日,洪柏曳断然没有出现在凭南县的理由,除非我爹今天休课,而非休沐日休课的理由,今时今日,我只想得到一个,那就是他们知道自家独苗是个断袖了。
我假装没看见他,一拍手掌,嘴上念叨着:“把夫人落在庙里了……”然后转身就走。
洪柏曳见我这样,急了,在我身后大喊:“哥!你躲什么!”
他这话我就不高兴,我停住脚看他,“我什么时候躲了。”
“那你走什么。”洪柏曳飞快地跑了过来,年轻人跑得快,再加上我又不能转身跑,不然显得太心虚,他没用多久就跑的我前面。
“想起自己忘了东西不能走吗。”
“那我冲你招手你怎么没反应。”
“我没看见。”
“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是叫你哥。”
“这条街上除了我,你有看见第二个人吗。”
“……”洪柏曳不想再和我计较这个问题,他直接问:“表哥,你和土地神是……那种关系?”
“你说呢?”
洪柏曳的表情忽然兴奋,问了我一堆诸如“土地神真的帅吗?”“你们真的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最后的最后,他不确定地问我:“哥你真的是承受方?”
“哥哥我当然是主动的。”
洪柏曳刚刚一副不敢相信我是承受方的表情,现在又对我是主动方的事实提出了疑问:“啊?浣柳先生说他亲眼见证哥你对土地神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话音未落,他见我想掐死谁的表情,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哥,你和土地神,”他拍了三下手,接着说,“有过吗?”
“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信不信我告诉姑父。”我威胁地看着他。
洪柏曳撇撇嘴,小声嘀咕:“没有就没有嘛,凶什么凶……”
“嗯?”
“哥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才貌双全,什么都是早晚的事。”洪柏曳拍拍我的肩,卖了自家老爹,“刚刚那是我爹听说了你的事后派人来问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少废话,你来干什么?”虽然我知道他来干嘛,但是该问的一点都不能少。
“我爹我娘去江南玩了,都不带我……”洪柏曳一扯嘴角,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我没空陪这个小孩儿伤感,就比我小了两岁哪来的那么多烦恼,“说重点。”
洪柏曳抬头看我,一副谴责我有了夫人不要弟弟的恶劣行为,轻哼了一声,道出前几天发生的事:“前几天休沐日,舅舅带舅妈去梨园听戏,他俩没事就这样你也知道的,结果最近几天都在上演《桃之夭夭》,他们就看了,结果断袖情吗,把他俩都看傻了,一打听才知道,是浣柳先生根据你俩的故事写,哈哈哈,听说舅舅当场就气晕了,哈哈哈,私塾都停课三天,哈哈哈……”
我冷漠地看着他,洪柏曳的笑声渐小,最后尴尬地“哈哈”了一下,然后说:“哥我错了,咱先回去?站这多丢人啊哈哈,是吧……”
戏台那边已经结束了,锣鼓声稀,人声鼎沸,县丞等衙门中人也该回来了,若是被他们看见,我在这儿,估计要有人调笑说:“大人也看戏回来?”之前死活不看,现在又偷偷过来,确实尴尬。
我带着他进了衙门,直奔我的卧室。
我给洪柏曳倒了杯水,他也不客气,接过就喝,“哥,虽然舅舅很想打你,但是舅妈一直给你拦着,这不还派我来给你通风报信,让你赶紧跑,免得哪天,舅妈拦不住了,舅舅跑出来了,把你打死了就不好了。”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好好说话,有你这么说长辈的吗,看来我爹对你还是太温柔了,要不来哥这儿,保管成为三年之后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