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泽明真情流露的激动话语,颁奖现场安静起来,一股肃穆的氛围笼罩全场,人们动容不已。
而就在此时,一个酸刻的声音打搅了此时的气氛,观众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人恼怒不已地大声喊道:“你抢我台词!我正准备上台的时候再说一遍!”
场间一阵大哗,宾客们吃惊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有些急性子的人更是从座位中站了起来。
新闻频道的导播极为迅速地调配灯光追寻,将那片暗沉角落照亮,那里整整齐齐坐着数十名联邦官兵,他们穿着深青色的正式军服,胸前挂着标注联邦第一军区十七机械师番号的杂色勋表,身姿挺拔英武,只是众人的表情,明显因为刚才某位同伴的叫喊,而显得有些尴尬。
“七组!是七组!”
“原来他们真的来了现场!”
数千名宾客惊喜地望着角落里的军人们,兴奋地议论不停,然后不知谁起的头,掌声像骤大的雨水一般响了起来,夹杂着欢快的大笑的刺激的口哨声,一时间整个会场沸腾了起来。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三十章 星云奖(下)
那个声音刚响起,许乐就知道是兰晓龙又在说怪话,微微一怔后并没有回头去找同伴们的座位,而是低下头不停轻揉发胀的眉心。
这个动作并不是用来掩饰内心尴尬,或像小说里经常描写的那样装作不认识此人以免丢人,只是他在思考某些有意思的事情。
兰晓龙少校尖酸刻薄嘲弄的说话口吻,是许乐和七组队员早已熟悉的腔调,即便是出现在联邦最盛大的颁奖礼上,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但他此时突然发言,将全场目光和摄像机镜头吸引过去,将七组推向聚光灯下,自然巧妙地令场间宾客及电视观众难生突兀反感……
许乐总觉得除了这家伙性格使然之外,那一声喊的背后隐藏着某些意趣——这是很纯熟的造势宣传手段,当年国防部将兰晓龙调进七组,就是为重建新十七师做准备,看来这次部里又交给了他新的任务?
全场欢腾,只有戴着墨镜的他在安静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之后,微笑浮上脸庞,他有些情绪复杂地发现,自己这个东林孤儿在首都星圈浮沉数年,原来早已不像当年那般单纯了。
舞台上意气风发兼把自己感动的涕泪横流的白泽明,与舞台下的兰晓龙少校隔空喊着话,引得阔大会场里时不时响起笑声,直至主持人提醒之后,颁奖的流程才得以继续。
许乐抬起头时,压轴大奖的颁奖嘉宾——联邦艺术文学院院长及联邦电视台总裁已经站在了台上,占据整幢建筑墙体的巨幅光幕上,开始介绍入围者的名单。
舞台上下安静无比,电视内外亿万民众兴奋地等待,白发苍苍的联邦艺术文学院院长先生,微微一笑后没有更多的话语,便开始缓慢颂读一个小时前刚刚拟好的颁奖辞。
颁奖仪式结束之后,联邦各新闻媒体才知道,最后这篇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颁奖辞,竟是出自首都特区日报总编,联邦著名的独立记者鲍勃先生之手。
“这是一个浩大舰队远征灿烂宇宙、无数英勇的战士前仆后继、坚强的生存与光荣的牺牲交相晖映,从而显得无比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大时代的背后,则是蛋白肉再次涨价、隔壁阿叔失业、地下赌场生意变差、门卫打呵欠次数上升、隔壁阿婶涨工资、女儿忧心春考成绩不佳担心零用钱减少的小日子。”
“无论是大时代还是小日子里,其实都充斥着勇敢的人和怯懦的人,他们都会因为胜利而喜悦,因为失败而悲伤,因为很多事情而愤怒。两者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面对困难与强权时的态度。”
“勇敢者愤怒时,将自己的血肉铸一把利剑,凛然出鞘向更强者;怯懦者愤怒时,将自己的情绪砌一块黑砖,鬼祟于身后向更弱者。”
“一个不可救药的社会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而这些孩子们在瞪眼中长大了,又向别的孩子瞪眼,然后握紧自己背后的黑砖。”(注)
“评选委员会以极大的勇气选择了这部影片,是因为这部影片告诉我们这些人,我们是何其幸运,这个社会并没有不可救药,因为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像这些战士一样真正勇敢的愤怒者。”
“无论是影片的拍摄者,还是演员们,都做到了真正的勇敢。或许有人认为这些战士不是演员,但我坚持认为,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本身就是一出戏剧,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且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勇敢地生活。”
“人生这出戏剧无法排练,所以,必须无悔。”
……
院长先生宣读完颁奖词,合上讲稿,微笑望着舞台下方安静的人群,说道:“颁奖词不是我写的,但我想这信封也不用打开了。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纪录片《七组》,以及在为联邦的和平而浴血奋战的联邦军人。”
从颁奖辞的中段开始,会场里所有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虽然一部纪录片获得最重要的电影奖项,本身应该很令人意外,但一切都已经被淹没在某种社会集体意识的期盼之中。
建筑大厅内座椅掀动的声音响起,数千名宾客像潮水一样的起立鼓掌,掌声也如潮水一般直震棚顶。热情的掌声一直持续到《七组》联合出品方,金星纪录片厂及联邦新闻频道的最高主管上台。
当他们与白泽明三位制片人兴奋地宣读完感言之后,并没有马上下台,而是微笑着退到了后方。全体起立以示敬意的数千来宾们,也没有一个人坐下,刚刚停止不久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无数双眼睛都望向了某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