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伤人者,不是杨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园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杨明吟完,满庭寂静。残月当空,杨家故园遥望,杨明孤高的身影,在众人的心里拔高了一层。王怀信老泪纵横,半是高兴半是哀伤。“好啊,好啊,若是周公九泉之下能听见,定是满怀欣慰。”
众多士子回过神,纷纷安慰起了杨明。杨明垂目,似是涕泪。“光耀兄不必泄气,你有如此才学,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往日风光,不足为挂,且看今朝,扬名天下!”
再也没有人提起抄袭之事。这首词不仅结构完整,意境超群,更是将杨明家道中落的郁郁寡欢表现得淋漓尽致。再配上他这副落魄潦倒的卖相,谁还敢质疑他抄袭?谁还敢雪上加霜,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词,赐酒!”
魏厚生意简言赅,赏了他一壶杜康。上酒的小厮正是石家的伙计,周全的心腹。伙计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就明白了,梁毅已经得手了。这两天笼罩在他头顶的乌云,终于烟消云散。诗会还在进行,却没有人来打扰杨明。这群读书人可没忘记,他们主要目的是在知府大人面前刷声望啊。本来,他们是想通过揭穿杨明抄袭,达到这个目的的。可是他都已经那么惨了,谁还要来踩他,岂不是要落个刻薄、无情的名声。读书人,尤其要脸。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只有杨明做得出来。宋秋月低着头走了过来,带着鼻音道歉:“杨明,对不起,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杨明淡淡道:“不怪你,是我行事太过放浪形骸,才会让你误会。”
他的语气很平静,宋秋月听了更难受了。她抬起一张哭得像花猫似的脸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宋秋月可怜兮兮道:“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都不骂你淫贼了!”
如果是平时,杨明少不得要调戏她几句。但是,今天不行啊。演戏要演全套。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凄惨落魄的可怜虫,哪能有心思调戏良家妇女呢。杨明叹了口气,淡淡道:“你随意。”
“杨明,我们不是打了赌吗,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不管是什么!我说到做到!”
宋秋月急了,抓着杨明的手臂哀求道:“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杨明心软了,刚想说话。宋均拼命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宋秋月像触电似的松手,躲到了宋均后面。宋均赶紧带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杨明抬头一看,钱进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这首词,抄得很不错。”
他缓缓开口道:“以后不要再抄了。”
“??”
画面定格,杨明的表情僵住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小子怎么知道他是抄的?您也是穿越的?只听到钱进又幽幽道:“你家没有雕栏玉砌。若是有,就是僭越,要杀头的。”
沃日了个大草!杜甫、文天祥等人的诗词很好,但是多半忧国忧民,过于豪迈大气,并不适合卖惨。所以他选中了这首南唐亡国皇帝李煜的《虞美人》。李煜写这首词的时候,已经成为了阶下囚,这是在怀念故国和以前的宫殿。他把故国改成了故园,却没有把雕栏玉砌改掉。可雕栏玉砌这四个字,指的是富丽堂皇的建筑,比如说宫殿。以杨家的身份地位,绝不该有这样的故园。没想到这么点漏洞,都被钱进发现了。杨明开始慌了,强颜欢笑道:“东昇兄,说笑了。雕栏玉砌只是虚指,杨某绝无他意。”
“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
钱进异常冷静道:“某,认识你十年了。在府学四年,你从未上过一天课。”
“王学正长于书法,并不善诗词歌赋。”
“这首词听曲调当属词牌虞美人,已故的周公,为人正派,也绝无可能教你这种教坊曲。”
他逐条分析,杨明背后冒出了冷汗。教坊曲听着就不是正经的东西,也确实不是那么正经的东西。最开始就是官妓拿来唱的曲子,后来,也还是妓女唱的曲子。哪个正经的长辈,会教晚辈这种不正经的东西?这属于进阶教程,要自己深入浅出学习的那种。钱进盖棺定论,脸上略有些嫌弃道:“你这厮,要写也只能写得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样粗鄙之语,决计写不出春花秋月如此细腻的文章。”
沃日!这个妈宝男也太聪明了吧!?不仅对杨明的性格了如指掌,分析更是丝丝入扣。杨明不死心,还想抢救一下:“东昇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杨某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有所改变,何足为奇?”
钱进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他看着杨明头上的血迹,面露不忍。起初,他确实是想揭露杨明抄袭一事。可是,他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且,看到杨明这个样子,他突然就不想再计较了。钱进平静道:“某回家之后,听乡人说你在张家村买地建酒坊,替村人谋生计,善待鳏寡孤独,这很好。人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望你日后,也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句话,朝他拱了拱手,就回去了。他是整个诗会最受人关注的主人公,不能离席太久。杨明有点牙疼。小看古人的智慧了。大兴国重文轻武,因而文道鼎盛。既然钱进能看出来,难保别人看不出来。他是来提点杨明,以后不要再抄了。若是要抄,再抄得高明一点,不要再被人发现了。好孩子,以后不叫你妈宝男了,叫你带孝子吧。诗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庭院里醉倒了一大片。在城里有府宅的,魏厚生都派人送回去了。而家在城外的,已过门禁出不了城,就被魏厚生安置在了客房休息。杨明一夜没睡,就坐着等天亮,看好戏。转眼已过五更天,东方破晓,照亮了大地。平江县衙前,一帮早起的百姓好奇地围住了县衙,指指点点,窃笑不止。万半城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十几个大汉压在身上,沉得他喘不过气。几近窒息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首先看到了地上的青砖,愣了一下。他怎么睡到地上了?万半城努力地转了转头,刘刀疤那张狰狞的脸近在眼前。再往上,又是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有赌坊的打手、荷官,还有他的好朋友们。万半城浑身颤抖,喊了一声:“刘爷?”
刘刀疤猛然睁开双目,看见他的脸也吓了一跳:“直娘贼!你怎么在爷身下?”
刘刀疤也觉得身上死沉死沉的。但他孔武有力,用力一震,就把其他人推开了。万半城终于看清了。刘刀疤光着身子,其他人也光着身子。十几个赤条条的汉子脱得一干二净,摞在一起,他被压在了最下面。看见满城的百姓,万半城欲哭无泪,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他的清白……此时,刘刀疤已经气得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竖子尔敢!竖子尔敢啊啊啊!”
原来在他们的正前方,立着一个旗杆,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伤人者,不是杨明!”